星星祈愿曲[水仙](16)+番外
在这个小镇的最后一天,只有蓓蓓来到了她家。其实她也没有邀请人来,是开门的时候,蓓蓓就站在了那里。
蓓蓓沉默地打扫好房间,又开始搭起城堡,二鱼当了太久的“手握权力”的人,忘记了应该上手帮忙,只知道坐在床上傻愣愣地看着。
她看着积木在蓓蓓手下听话地排列组合好,城堡的轮廓眨眼间就显出雏形,她看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应该去做点事情。于是她跳下床,跑去书包边翻出了小王子的贴贴画,她知道蓓蓓很喜欢小王子,虽然不知道昨天的那些东西骆一川分出去了没有,但是她还是想给蓓蓓多一些,她的青梅竹马肯定是要特别一些的。
蓓蓓搭完了城堡,背上自己的书包朝门口走去,二鱼刚找齐贴贴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着急忙慌地站起来,手上的东西掉了几块到地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狼狈。
窗外的光打在蓓蓓脸上,照亮了她眼中的失望、不解和陌生,是二鱼一看就知道的与往日不同。就像蓓蓓也能看出她的与往日不同,只是她不愿意说。二鱼把地上几块捡起来,走到蓓蓓面前,把东西都塞在她的手中,乞求似的说:“这些,都给你。”
蓓蓓的眼眸动了一下,像是往古井里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颤巍巍的涟漪。她抿着唇,来的时候不说一句话,走的时候也不肯说。往后退,正对着她,让她看着她往后退,退到门外,关上了门。
她们两个,一个矗立在门外,一个跌落在门内,被一堵墙斩断了青梅竹马的联系,灵魂的联系。
傍晚妈妈赶着回来管她晚饭和洗澡,一打开门,就看到二鱼枯萎在床上,眼球覆盖着一层眼泪的膜。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堆纸片,奇怪地问:“这些不是你那时要买的贴贴画吗?怎么就这么丢在这里?怎么,准备搬家了这些东西就不要了啊?”
二鱼的眼睛对上那些小王子,眼泪这才落下来,一种顿悟的哭,一种劝慰自己要接受的哭。妈妈问:“是和朋友说了明天要走了吗?”二鱼不知道她那样算不算是说了。她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这是蓓蓓最后一次来为她搭建城堡,最后一次来见她一面。她猜到她要走了,但她明天不会来送她。
饭点时窗户却没有打开,两家的菜谱不再共享。二鱼端着饭碗望着紧闭的窗时,一种可以说是悲怆的情绪填满了她的心。
远在窗户对面的,她的青梅竹马啊。
这天晚上,妈妈久违地睡在她身边,她缩在角落里,只占着很小很小的位置。在这个小镇这么多天来的生活像走马灯一样地浮现在她脑海里,半梦半醒间,她一直知道梦境和现实其实没有相差很多。就像当时离开外婆家的那一个夜晚,她也是这么过来的。
没关系的,她对自己说。
离开的那天下午,搬家公司的员工把大多数东西都搬上卡车,她妈妈背着大包,她自己背着小包,来送行的房东和邻居说她们在这一刻真像一对母女。她跟在妈妈身后爬上前往省区的大巴车,供人上车的台阶那么高。她们坐在后排,车上的旅客不多,大家脸上疲惫的神情毫不掩饰。二鱼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电视,每次主角离开的时候,都会有朋友惊喜地出现,一张在笑却挂着泪珠的脸出现在车窗旁,或者是很不幸地车开了,就跟在车后面跑,风吹起他们的衣裳,像是要长出翅膀。
二鱼看向车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里,没有她熟悉的面孔。又回头望,要望尽公路的尽头那样望。大巴发动了,妈妈带上来的AD钙奶冰凉凉地贴在她的手心里,她的眼泪像是要努力淹没悲伤。
啊,她的小镇,她的童年。
第10章 不知天高地厚
妈妈对她说要搬去离外婆家很近的地方,但是搬完家之后,她们也还是没有回去过哪怕一次。二鱼偷偷打开地图软件看过,她和外婆家的距离,从横跨一个省,到只相隔几个区。她们已经在同一片市区下了,这样的认知让她的疼痛稍有缓解。
转学手续往往要折腾几天,越是高年级的插班生越是麻烦,二鱼逐渐习以为常。妈妈牵着她站在又一栋教学楼前——二鱼觉得她很可以把全世界的教学楼都看个遍,点亮又一个像很多无意义的吉尼斯世界纪录一样的成就。敦厚的教导主任立在她面前,有像如来佛一样慈祥的面容。妈妈说他的大耳朵是有福气的象征。他看着她的个人资料单,说:“你家小孩是不是早一年入学了?这个年纪不能直接入学三年级啊。”
那年教育政策新修订,小孩的入学年龄新鲜出炉的印在红头文件第一页。妈妈有些焦虑地问:“那怎么办?要留级吗?”
二鱼歪了歪头,知道有因为成绩不好被留级的,没听过因为年纪太小被留级的。
“原本是应该这样的。”教导主任蹲下身,像巍峨的山岳为她矮下身躯,他摸了摸她毛绒绒的脑袋,二鱼在他的手心里乖巧地笑着,“但是这位小朋友的成绩很好,或许可以破例一次。”
“我们专门为她准备一次入学考试,如果她成绩达标的话,就相当于是跳级进入了三年级。这样可以吗?”
“可以可以,太麻烦老师了。”
如来佛拍拍她的脑袋,柔了嗓子说:“可以吗?”
二鱼懵懂地点了点头。
老师跟她说怕太阳晒就去教学楼里等一会儿,然后走去了旁边的油印室,妈妈混进办公室里和一些女老师聊着天,讨论着一些以孩子为由头的话题。妈妈常常抱怨说生了孩子之后好像把一生都拴在了孩子身上一样,却依旧乐此不疲地用着孩子来当作一场聊天的开场白。她们不愿聊工作,也不愿聊家庭,好像这些事已经被划进了隐私的范畴,聊起孩子又像是在聊一件附属品,或者说是一支正在投资等待收益的股票。孩子的隐私不算是自己的隐私。大人总是心口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