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祈愿曲[水仙](60)+番外
她还记得小乖最开始不太会记笔记的样子,什么都往本子上写,在二鱼即将抄的不耐烦的时候,她却突然缩减了笔记的内容,风格越来越精简——她应该也是抄得不耐烦了。二鱼深夜誊得眼冒金星,乍一发现这个细节,直接笑倒在了书桌上。
至于这个漫长的假期,她也并没有完全无所事事。她们来苏阿姨这打下手,大人有时候会给小孩们酬劳,其实是美名其曰的零花钱。她发现二鱼对office系列上手相当快,就偶尔让她帮忙处理一些排版和文书工作。二鱼坐在电脑桌前,薄膜键盘敲得噼里啪啦。花姝从书堆中探头过来:“学姐你怎么打字这么快?”
二鱼盯着屏幕,眼神都没分过去:“信息课就知道玩4399吧?”
花姝:“您先别急着嘲讽我,你教教我呗。”
二鱼于是慷慨地说了:“拿机房自带的金山打字通练的。”
花姝一只手朝她竖起大拇指,表示受教了,另一只手指着她时不时按一下的“ctrl”和“s”键,求知欲旺盛地问:“那这个是什么?也是什么什么打字通教的?”
二鱼:“这个是在《生活小知识大全》上看的……行了你学习去吧,该懂的自然会懂,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于是花姝就被赶回了知识的海洋,或者说、漩涡。
至于前面提到过,养孩子是很烧钱的,她家现在已经没钱了。她的前半生真是一本巨大的前情提要。她们家和花姝不一样,花姝不会在乎那点酬劳,她会拿它们去买毫无实用价值的花,插在头发上或是放进花瓶里。但是二鱼会把钱存进她们的小存钱罐——日记本缝里。她想学乐理,想弹钢琴,但是拉不下脸跟家里说,因为之前想报的绘画班已经被拒绝了一次,她不想让自己再去经历第二次。于是她跑去杂货铺,买了一本乐理书和一把旧口琴,擦拭干净后对着教程呜呜地吹。口琴也算琴嘛。她不知道自己吹得对不对,她只知道她努力下的音乐是好听的。
但是有人在她身边跟着旋律制造噪音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二鱼无奈地放下口琴,皱着眉打量着面前一脸单纯无害的小奶团子。
她一直不大喜欢小孩,这当然不是小孩的错。而由于有楠的前车之鉴,她对这个半生不熟的弟弟也没什么感情,同母异父,要亲不亲的。
小乖当时一脚踹过去,她其实也能理解,虽然她确实不会那么做。她会使用冷暴力,也就是另一种暴力。
她意外发现这个弟弟挺亲她的,相较于父母,他反而更听这个姐姐的话。她在花了半把个月的观察,终于确定他的亲近没有恶意,大人们说:“关系好了以后你们俩要互相照应啊”,她听进去了,这才半推半就地愿意偶尔带一会儿他。
叶女士——也就是她的母亲,已经很少穿那种看上去体面的高领和大衣,就像被家庭主妇的气质浸透了,从内而外地散发着生活琐碎与鸡毛蒜皮,这些年她的脸就像珍珠失去光泽变成了砂糖桔。二鱼一度皱眉表示着不赞同,然而叶女士自己却认为这正是她所追求的。二鱼不理解一个人甚至失去了打扮自己的心情,她还能对什么引发兴趣。
这会儿她拎着一只公鸡路过,打算去厕所割喉放血。看到姐弟俩在沙发上学起了音乐,心中油然而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欣慰:“你到时候学会了教你弟一点呐。”
二鱼眉头一挑。
她把口琴晃在弟弟脸上,弟弟自然伸出小肉手去拿。那只公鸡突然挣脱了叶女士的手,扑棱着翅膀踉跄到茶几上,死到临头革命烈士般打了个不屈的鸡鸣。叶女士尖叫着去追,稀稀拉拉掉了一地的鸡毛,场面突然就变得十分混乱。二鱼就是在这个时候把口琴抽走,穿过了鸡飞狗跳的客厅。
学会了教他一点?那欠她的这块学费谁给她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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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时常想小乖。
虽然人格切换的后果需要她们两个人来承担,这个暑假她常常感觉不舒服,但是想到是因为小乖的出现而遗留下来的问题,那也就觉得不算难捱了。小乖那么酷,冷淡,个性鲜明,她嫉妒每一个能与小乖对话的人,嫉妒每一个能安静凝视小乖的瞬间,因为她没有,她一辈子也不可能办到。她曾经想过去拜访那段时间与小乖有过接触的人,提起那段令她心悸的岁月,矫揉造作地用“那个时候的我是怎么样的?”当借口,其实只是想从别人口中窥见那个人的影子。
可是才刚刚起个话头,看到对面的人亮着一双眼说:“那个时候的你呀?很厉害,特耀眼,我记得……”
她打断了对方。对方从回忆中转过神来,才发现她垂落的碎发和鸦羽般的眼睫下掩饰不住的落寞。二鱼说:“对不起,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对方的语气和神态无一不加重了她的嫉妒,后来她不再主动开口问了。小乖与她隔着最近又最远的距离,她时常抱着笔记本想,为什么上天不让你是一个真正的人,在我身边。
意识到自己钻进牛角尖之后,她又把口琴拿出来,慢慢地慢慢地吹一支曲,直到自己平静下来。
即将入学的初中离家只有五分钟的脚程,她赶在开学前几天跟花姝在校门口遥遥望了一眼。
花姝抱着手臂骄傲地站在她身边:“一年以后,我也会到这个初中,到时候我又是学姐的学妹啦。”
二鱼没说话,盯着高楼之上的校匾看了一会儿,感觉又像是转入了一所新学校一样,她回答自己心灵的答案是一丝期待也没有,她有时候会这么突然地觉得人生索然无味。她带着花姝去踩附近的小吃店,她们人手一杯奶茶,最后在一家老字号的麻辣烫馆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