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佞(7)
聂水突声音哽咽,眼中已经蓄积了些许泪水,说到底他还是个不满十六,一直被哥哥护在身后的孩子:“刚才铃铛声响起来的时候,好像有几道黑影闪过,我只感觉到手臂被什么拉住,再一睁眼,哥哥已经倒在我面前了。”
宋维道补充:“我也感觉到了,还感觉到手臂有刺痛……就像是先前在阵法里被魇住那样,有东西来刀了我。”
陈阴陵让他们将衣袖撩起来,除了聂水突,他们的手臂上都有新增的伤口。
而先前的伤口,也有不同程度的发黑。但都不像聂扶突这样,已经有溃脓迹象。
陈阴陵叹了口气,摸出藏在袖口许久的那只被斩碎的铜铃。其上还沾染着浓厚的煞气,表面刻着一个极小的“貮拾柒”。
她闭上眼,暂时性地屏蔽掉和文青灵的契约联系,低头连接了铃铛之上的煞气。长刀上的血气短暂地与铜铃相接,又立刻断开。
只是,明面上血气似乎断开了,但仔细看,却依旧有极淡的丝线缠绕在铃铛上。
被屏蔽的契约重新畅通无阻。
短短的瞬间,陈阴陵脸色苍白不少。她制止了宋维道继续喂丹药的手,沙哑着声音:“你们用阳符把他身上的经脉五感全部封闭掉,背上他,跟咱走。”
她将呼吸平复一瞬,看着依旧泫然欲泣,满面不安的聂水突和焦躁的宋维道,出声安抚:“不要着急,咱有办法。”
陈阴陵将刀背在背上,身后跟着三个亦步亦趋的小朋友。
只是其中一个已经不省人事。
陈阴陵不放心地给他俩一人缠了一根牵丝,源头捏在自己手里,在他们无法察觉的程度里将阴煞气释放些许,以此开路。
绕着回字型的窄道一路行走,在经过第一个十字口看见陈阴陵拆除迷障的阵法方式后,在接下来的路程里,不需要陈阴陵动手,两个道门的弟子以各自的方式处理了阵眼。
一路畅通无阻,目的地是回字西面的一座宅院。
陈阴陵推开大门,吱呀的木制门发出不堪重负的长鸣。
狂风乍起,四面光秃秃的树干挣扎着僵硬地摇晃。
宋维道和背着兄长的聂水突在陈阴陵身后瑟缩着身体,挤成一团。陈阴陵率先踏入房门,转头看着还踌躇在门口不敢妄动的难兄难弟:“不进来么?”
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她转过来的脸恰巧是半张修罗面具。在异常刮起的大风里,比起方才经历的真正的粽子,陈阴陵反倒更加像要索命的女鬼。
但不知为何,宋维道就是莫名地信任眼前这个女人,于是毅然决然带着聂水突,一前一后经过陈阴陵打开的,那扇仅供一人通过的门缝,然后站在屋内,僵在原地。
不是,进来之前,银铃前辈也没告诉他这里面摆着三具棺材和六排灵位啊!宋维道欲哭无泪。
这是一座祠堂,其内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六排灵位,每座灵位旁还有燃烧着的油灯,散发着腻人的香气。
祠堂的正中,摆放着三具棺材,左右两边的棺材被槐木钉钉死,正中的棺材却被推开了一半。四周挂着白色的帷幔,这显然是守灵的做派。
但宋维道清晰地记得,上报道门百家的消息里,这座宅院的主人早在数月前就已拖家带口,匆匆搬离了此处。
是什么,让他们连祠堂都没收拾,灵堂还没处理就匆匆离开了这里?又或者,是什么在他们离开之后,在此处布置了一个还没结束的灵堂?
这些疑问宋维道暂时都没办法冷静去想。他的驱鬼驱尸术修习得向来不好,不然也不会在不久前的晚上,被路过的陈阴陵搭救。
近距离面对已经开棺,明显是恶尸对于他而言还是太超前了,以至于他现在像个鹌鹑,手上小动作不停,疯狂地翻找出任务前从承泣师兄那里搜刮来的各种符咒。
好在陈阴陵及时打破了眼前僵硬的气氛。
“宋维道,聂水突,你俩把聂扶突搬进那口棺材里,把聂扶突的五感全闭了,拿符咒想办法让他处于假死状态,让他在棺材里待一段时间。”
仔细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可能得待一天到三天。”
聂水突不解:“可是……棺材?”
祠堂的油灯将半个屋子照得恍如白昼,半个屋子却依旧阴暗潮湿。陈阴陵倚在门边,半个身子没入黑暗里。
她有点累了,回应也变得慢了不少。
“聂扶突身上是一种毒和阴煞气结合的东西——姑且称为阴毒吧。
在你们遇见的那些东西身上养出来的,蔓延速度很快。这个棺材就是那个红嫁衣的东西的,上面的阴煞气和槐木钉形成了一种平衡,恰好能压制聂扶突身上东西蔓延的速度。当然,对死人才有效,对活人只会加重他的病情。”
“红嫁衣粽子现在肯定不在这儿,解除方法咱只有一个大致头绪,大概需要一到三天的时间。按照你哥哥身上阴毒的蔓延速度,少则一炷香,多则半天,你就得给他准备头七了。要不要用这口棺材,你自己决定。”
余下的话陈阴陵并未说完,但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两个少年已经按照她的话动手将聂扶突封闭五感和体征,放入了棺材。
见状,陈阴陵也没再多言,将刀倚在门边柱子上,缓缓坐下。
室内一下变得十分安静。宋维道有些不习惯,在看着蜡烛摇曳了好半晌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银铃前辈,那个红衣的东西还会回来吗?”
“会。但它受了重伤,左手被斩断,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至少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