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缘(227)
沈嫣淡淡道,“那王爷第二日醒来为什么撵了所有人出去,关起门来洗澡了?”
林潋心下暗惊,无论有没有过这件事,阿嫣是怎么知道的,又怎么会记得?
林潋都忘了,黄明宇更是不可能记得,百口莫辩,急道,“好几年前某一日有没有洗过澡,我怎么证明。反正我跟潋姐没有过!真的确实没有过!阿嫣你是知道的!”
海棠从门旁安静走过来,福身道,“奴婢多嘴,王妃没记错,那日早上王爷确实叫水洗澡了,前一晚也确实说过要和二夫人行房。”海棠垂下眼睛,抚膝跪地,对着黄明宇叩地一拜,“蒙王爷垂爱,奴婢有幸服侍王爷一场,为王爷生下小公子,此生无憾。奴婢来是二夫人的陪嫁侍女,二夫人若要去,奴婢于情于理,不能不跟着。唯望王爷多加珍重,善待行逸,奴婢无论身在何处,日日为王爷和小公子祈福祝祷。”
黄明宇双眸含泪,破声轻喊,“海棠?你…我在你心里……”
海棠伏在地上,背轻轻颤着,然而终究未发一言,也没再抬起头来看黄明宇一眼。沈嫣紧紧抿着唇,撇开脸去。
何昱深望着林潋,轻轻的声音,“林潋,你就为了不去我那?”
林潋第一次见何昱深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一个仿佛很痛的表情。过往几年在她面前一幕幕飞逝,他从稚气而爱板着脸的君子“何公子”,一路走到会跟她开玩笑,也温柔可靠的“小何”;她从见面没两句的“二夫人”,到逗他玩的“潋姐”,到棋逢敌手的“潋老板”,再到如今的“潋潋”。
他说自己有个心上人,不能娶她,但很怕她受欺负…他拖着公主,他娶了长姐,然后笑着问林潋,“那二小姐要怎么谢我呢?”她说过他要什么都可以拿。
林潋咬紧牙,不能让自己哭出来,一眼眶的泪盛不住,两道直直落下,颤着唇开口,几乎没有声音发出来,“何公子,我确实是王爷的人了,这你也不介意吗?”
何昱深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望着她颤着手,流着泪,仍是狠绝地捅过来的这把无形的刀。他摇了摇头,终于叹了口气,转身背对着她,肩膀松了下来,双手揾在脸上。
沈嫣伸手轻轻搭着林潋,林潋立刻把脸压在她肩上,和着泪,和着说不出的歉意,和着她所有的罪与孽,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了沈嫣肩上。
沈嫣双手一环,抱着她,自己睁大眼睛,任泪水安静流下。
这日的楠榭,第一次显得这么大,空旷而安静,偶尔一两声轻轻的抽泣被无限放大,一声声地撞击着人的神经。当前门被叩响那一刻,重重的敲门声如同一阵惊雷,吓得众人全都震了震。青玉的声音在外面大叫,“快开门!沈小姐,潋潋,出事了!”
小青连忙擦了把脸,一开门,青玉飞快冲进来,对着王爷礼都不行,“林渊被押进刑部大牢了!”
六十六章
凉夜如水,三天前在泽王府里的那一夜,夜的水却是沸腾的热水,沾血的巾布,丫鬟婆子们一拨拨地进进出出。东边睡房尽头的屏风后还是如旧的女人痛极的呻吟,溺水般喊不出声来的哭喊,稳婆和丫鬟一声叠一声地叫“夫人用力啊,夫人!已经看见小公子的头了!”
这当然是胡扯,两个时辰前就已经是这么说的了。
她们胡扯的安慰喊声隔着长长的屋子,传出东边的睡房,传过正堂,传到西边的堂室里。林汐不安地坐在西室窗边的凉榻上,空气里一阵淡淡的血腥味一直没散过。她捏紧了手里一串小佛珠,一粒一粒小小的佛珠摸过去,据说可以辟邪静心。她是从来不戴佛珠的,今日也不得不临时抱佛脚,心里不知想什么好,便一声声地在涩苦的舌上无声念着阿弥陀佛。
屏风里面喊一声“夫人”,林汐身旁的妈妈便微微努一下嘴,眼睛往上轻轻一翻,表示她的态度。然而今晚这状况,又是在泽王爷面前,她自是没有多言。
泽王就坐在凉榻的另一端,面色沉沉地干等着,时不时地一腾,站起身来,旁边下人奴婢立刻上前又劝,“王爷先回去休息吧,孩子一生下来,我们立刻去告诉王爷。”
确实夜深了,林汐也便跟了一句,“王爷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泽王一扭头,狠狠地瞪了林汐一眼。林汐一怔,屋里的下人们全都噤了声。王爷向来温和,就算少有几次跟王妃闹不愉快,也是关起门来闹,从没当着下人面前这样不顾王妃面子的。
“她要是出了事,你也别想好过。”泽王声音不大,只是每一个字都咬得重,仿佛要一个一个字地咬碎它。
林汐火气顿时上来了,“干我什么事,我今天根本不在家!”
“对,你就是这样做当家主母的!府里一个就要临盆的孕妇,还能有闲心到处逛,她是生是死,根本不干你这个主母的事!”
林汐一弹而起,旁边妈妈立刻拉住她,急着低声劝。林汐拨开她,冲着泽王怒道,“我做什么都是错,不做也是错!就跟她说了别来请安,好好养胎,我人都不在,她来了,摔着了,这都能赖我?”
泽王袖子一甩,手上一串玉珠跟鞭子似的直飞到林汐面前,堪堪在她眼前飞过,甩了她一耳光似的,吓得旁边妈妈扯着林汐连退了两步。泽王怒极,声音反而冷静了,“你是说,她在你门外摔了一跤,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林汐气道,“我没这么说过!我难道会想她不好吗?我什么时候存心害过她?”
“你害她害的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