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116)
萧雨淇一头酒红的卷发渐渐褪了色,变成深秋的枫叶红,后来枫叶也落下了,变成随风飘落的枯叶褐色。Lily每隔几天就换着网换着付款方式换着IP给她们订东西。林洌调好了新送到的染发剂和直发药水,拿到屋外。萧雨淇坐在门前的石凳上,让林洌在她身后一层层地扫上药水。烫直,染黑,弄了一整天。
萧雨淇很安静,望着一庭院的花花草草,双脚在凳子下踢着玩,两只手的拇指在石凳板上无意识地拨来拨去。林洌给她弄了多久的头发,她的拇指就在那拨了多久的圈圈。
是辐射片的激活手势。现在两只手都练得很熟了。
萧雨淇洗了三四遍,头发上还是有淡淡的药水味道。虽然那药水,闻着温温柔柔,香香的,但睡到半夜,林洌还是被其中的化学剂刺醒了。她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多,中国的晚上。她放轻手脚起了床,拿起手机和烟盒,走出阳台,关上落地窗的时候还记得先拉起窗帘,免得萧雨淇半夜醒来,一眼就能瞥见她抽烟。
其实林洌一动,萧雨淇就醒了些。林洌离开了,身边渐渐没了动静,她慢慢地又沉沉睡了过去。窗外的海浪声在静夜里格外明显,轰…唰…轰…唰…萧雨淇在那海浪声里浮浮沉沉。手里空空的,脚下也空空的,她在梦里忽然往下一跌,这下真的醒了。
房间里很安静,窗外的海浪不分昼夜地拍着,月光明晃晃地照着。窗帘入睡前拉起来了,只留下一道细细的缝隙,漏进来一线月光,在灰暗的墙上往下一割,割到床上来,把她和林洌的两边割开了。萧雨淇一激灵,伸手一摸,林洌不在。
她急忙坐起来,去找床头的唯一一台联络手机。手机不在。林洌肯定是自己去客厅打电话了。萧雨淇连忙下床,走到房门口,望着房门和地板之间的缝隙。黑黑的,外面没有灯光透进来。也许,林洌开着客厅的小灯。
她颤抖着手扭开房门,轻轻地走出去,走下楼梯。一屋子都很黑,幽幽的流动的空气充斥着这座房子。她的心脏在这死寂的屋子里跳得太过大声,砰、砰,几乎要撞穿她的胸骨。萧雨淇微微喘着,在黑暗里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摸出辐射片,两指捏着,站在楼梯上对着楼下轻轻叫了声,“林洌?”
没有人回她。
她壮起胆子,大声一点,“林洌?”
林洌不在客厅,不在厨房。林洌不在一楼,她不在屋子里。半夜三更的,哪里都没有林洌。
萧雨淇吸血鬼的样子在黑暗中显得淋漓尽致。她换成左手捏紧了辐射片,空出右手来,慢慢地走下楼梯,先走到厨房,抽出一把水果刀,绕着客厅巡了一圈。没有林洌,谁都没有。
她把门一道一道地打开,连小小的储藏室的门也开了。林洌真的不在了。
萧雨淇拿着刀,拿着辐射片,走到大门旁啪一声打开了客厅的灯。屋子里瞬间明亮清晰了。
她呆呆地站在大门旁,望着一屋熟悉又陌生的家具陈设。轻轻地叫,“林洌?”
泪水一下子涌到血红的眼眶里,“林洌?”她四处望了望,不知道在这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小屋子里,能向哪里望,才能看得到她想看到的人。
她忽然用尽全力,撕心裂肺地冲着屋子大喊,“林洌!!”
林洌被海浪的巨大声响裹着,在阳台上刚掐灭一根吸尽的烟。手机里是最近几天世界各地情况的报告,她细细地看了几页,打了几句备注,忽然听见萧雨淇在屋里用尽全力地喊她,喊救命一样。
林洌猛地拉开落地窗就冲进了房间,房门还开着,楼下的灯亮着。她三两步几乎是飞跳下楼梯,一转下去就看见萧雨淇顶着吸血鬼的样子,一脸的泪。她缩在大门边站着,一手反握着刀,一手捏着辐射片。林洌快速扫了一眼屋子,没有其他人。
萧雨淇盯着她,像是不认识她了似的。林洌慢慢走过去,抚上了她的肩膀,搓了几下,边搓边回头仔仔细细地环视着屋子,确实没有别人。她的手摸到萧雨淇左手,勾走了辐射片。然后才摸到萧雨淇的另一只手,从她掌心里慢慢拿走了水果刀。
林洌把水果刀丢到地上,一脚按着,踢的远远的。她这才看到,萧雨淇连拖鞋都没穿,光脚站在木地板上。
楼下没有开暖气,木地板浸着海风带来的湿气,在冬天的半夜里,跟冰一样。
“林洌?”萧雨淇叫她。
“嗯,又做噩梦了?”她把萧雨淇举起来,让她压着自己的脚站着。萧雨淇的手摸到了她脸上,顺着脖子摸到手臂,顺着胸口摸到腰侧,手摸到林洌的背后,抱住了她。
萧雨淇问,“你受伤了吗?”
“没有。”林洌叹了口气,圈着萧雨淇,手在她背后一下下地抚着。
“你…你死了吗?”
“没有。我刚刚出去阳台了。”
萧雨淇笑了,在她怀里带着哭腔说,“对,你身上有烟味。我怎么没想到你在阳台呢。
我还以为半夜,你不可能在屋外。呵呵我找了一圈没找到你,以为你就这么死了。你就死了,林洌…你不见了,你就找不到了…林洌…你死了,你消失了…”
林洌低头亲着她的头顶,“嘘,我在,没事没事。”
“你是不是死了…”
“没有,我没有死,不会死的。”
萧雨淇很慌的时候,会把自己最害怕的东西挂在嘴边。林洌,你死了吗,你是不是死了,你会死吗。好像多说几遍,就能够习惯了,那深深的恐惧就变得没那么可怕了,而那无法承受的痛也变得可以承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