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29)
她一下子紧紧地按住了自己的喉咙,不知是以怪物的身份让萧雨淇别叫,还是以萧雨淇的身份要掐死那只怪物。她恐慌地抬起头来看向镜子,却发现镜子里的怪物也惊惶失措地看着她。突然,怪物的眼睛里涌出了眼泪,泪水越流越凶猛。再后来,怪物的身影在泪光中终于变得模糊了。
萧雨淇无声地哭着蹲了下去,牢牢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哭出声来。林洌,你是不是还在?
萧雨淇一下一下重重的捶着自己。好痛啊,全身都好痛。
林洌,你快走。
***
晚上将近九点,林洌才收到萧雨淇的微信。她说刚才睡着了。小吃店快要关门了,林洌又再问萧雨淇要不要外卖。隔了一会,萧雨淇回说,自己饱了。
说谎。林洌心想,萧雨淇是怎么吃的东西?她没叫外卖。屋里的灯没亮过,不是她自己煮的。萧雨淇不吃零食,根本不会屯那些即食的东西。她昨天整日在香港,今天上午就和自己去了咖啡店,家里就算有剩菜也不能吃了。
林洌一站起来,差点要拍门。心里来来回回地吵了一会儿,最终她的手贴着门,又安静下来。算了,雨淇昨天才发现了自己是猎人,这才过了一天,闹点脾气,不见人,不吃一两顿饭,也正常。她需要时间。只要她好好呆着,别在外面露出吸血鬼的样子乱跑就行。
林洌靠着墙捶了捶自己的腿,压着楼梯扶手慢慢下楼。反正她有萧雨淇的定位,回家随时盯着就好了。她再不走,邻居恐怕要报警了。
***
萧雨淇在同一个轮回般的噩梦里麻木地面对着林洌冰冷的嘲弄和折磨,然后抽掉灵魂一般,迟钝地等待着自己空空的心脏涌出的血流干殆尽。然后她会慢慢醒过来,在麻痹的混沌中,被再次拉入梦里。后来有一次,她好像能感受到,林洌掐着她脖子的手,是暖的。林洌还是林洌,即使在她最残忍的时候。
夜色浓重,萧雨淇再一次从梦里悠悠转醒。人在黑夜里久了,就渐渐觉得黑也不那么黑了。天花板朦胧不清,泛着如海底水波般柔滑灰蓝的光。偶尔一辆夜车飞驰而过,窗帘之间的缝隙就射进来一道亮堂堂的光剑,从此岸到彼岸,跨过整个房间,开天辟地似的一剑滑过去。然后天地再次合拢,房间重新沉入黑暗的海底。
萧雨淇刚从梦里出来,心脏还在一阵阵的抽着痛,一头冷汗。胃里像被恶作剧般地掐一下,踢一下,时而这样地疼,时而那样地疼。
长夜无息止,她总也等不来天亮。天花板悠悠晃晃的,如同每一次,她吸了血,在林洌的怀里晕乎乎的,那时整个世界都飘飘荡荡,很舒服。
而当时的林洌,是什么感觉呢,一定很疼吧。萧雨淇想着林洌,现出尖牙,照着自己的手腕一口咬了下去。血液蜂拥而出,颤抖的双唇没接稳,被单枕套顿时被弄得一塌糊涂。
萧雨淇的手止不住地抖着,一脸残破的血迹,木然地想,原来真的很痛啊。
后半夜,林洌没有再来了,也许是萧雨淇的手太疼,没能再入梦。后来萧雨淇迷迷糊糊地,好像睡过一会儿,又好像一直醒着。她看着屋内的一切在迷蒙的晨光中慢慢显现,一秒比一秒更清晰起来。清冷的、无情的、平常的事物,日复一日。
***
林洌醒来的时候,看见萧雨淇的定位已经变了。在学校东面的图书馆。她立刻翻身起来,收拾出门。没有提前给萧雨淇微信,直接过去了。
要在图书馆里找萧雨淇,果然花不了林洌几分钟。萧雨淇坐在窗边一张大木桌前,在一排书架的尽头安静地看着桌上的一本书。没带电脑,也不做笔记。看来她不是在搜集论文资料,就只是单纯地看书。
附近区域的灯因为良久没动静,一圈都灭了,唯有萧雨淇头顶上的一盏还亮着。她一个人,犹如坐在圣光之下,远离林洌一段长长的,黑暗的距离。
林洌慢慢走近,萧雨淇从书里抬头。她已经被梦里的林洌杀了太多遍,现在见到另一个林洌,踏着同样的脚步声走来,反倒觉得陌生起来。
林洌身上的血气逼近,萧雨淇拿起手边的一杯冰饮料喝了两口。是她从家里带的一个星巴克的铁杯子,插着铁吸管。饮料太冰,杯壁上覆着冷凝水珠,杯身在萧雨淇的指间流出一抹清洌的反光。林洌有点意外,萧雨淇竟也会喝冰的。
萧雨淇放下杯子,她的眼睛没有变色,淡淡地说,“你怎么来了。”算是个问题,但她毫无惊讶之色。
林洌的声音很轻,“你想我说,我是来念书的,还是想我说,是来找你的?”
林洌和萧雨淇都知道,林洌有萧雨淇的定位,只要萧雨淇走出家门,就算是一个无声的邀约,林洌一定会来。
萧雨淇没什么表情,“我想你随便说一个,但不要两个都说出来。”
这是萧雨淇委婉的示弱,她在说:我还很乱,你别把这层纸捅破。
这也是萧雨淇的恃弱而骄,她知道林洌会退。
“对不起,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是我急了。”林洌在萧雨淇旁边坐下,看萧雨淇好像并不抗拒,她轻轻松了口气,随口问,“你在看什么?”
但萧雨淇皱了皱鼻子,凝着眉,扭头看了林洌一眼。林洌立刻准备站起来。萧雨淇拉她坐回去,手又即刻收起来。她对着书低声说,“你抽烟?”
林洌一愣,“嗯”了一声。
“之前好像是不抽的。”萧雨淇仍是对着书,自言自语似的。
萧雨淇看起来对这事还蛮在意的。林洌不想她觉得自己是为她而抽烟,马上解释道,“之前也抽,抽的不多所以你没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