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31)
萧雨淇忽然问,“林洌,你喜欢我吗?”
“喜欢。”萧雨淇问得突然,林洌却答得毫不犹豫。她从来是这样。梦里的林洌是这样,面前的林洌也是这样。
“是因为我漂亮吗?”
“一开始是。”林洌斟酌着,纠正道,“一开始那也不算喜欢,只是觉得你很美,想黏着你,和你说说话。”
“只是这样,值得割伤自己去引起我的注意?”
“是我不懂事,”林洌说,“但我割得很浅的。”
萧雨淇拉了拉林洌的衣袖,林洌无奈,停下脚步拉起衣袖给她看。小臂上的伤痕已经看不出来了,萧雨淇两指轻轻贴上去,一点一点地往上走,摸到皮肤上微微的凸起,一横一横的,像一道渡盲人过马路的斑马线。萧雨淇的手非常冰冷。
萧雨淇抬脸看林洌,说,“还是摸的出来的。”
林洌按住萧雨淇的手,笑道,“你可别再摸了。”
萧雨淇柔柔地瞪了她一眼,林洌笑着把袖子重新拉下来,说,“可能,也是第一次遇到你…这种人,从前在书里看的传奇真实出现在自己面前,觉得很有趣。所以一个劲地,只想着怎么让你回头看看我。”
两个人并肩走着,走出青葱的校园,走过琳琅满目的商业街,最后转入居民区,整个城市仿佛也随着她们的脚步,安稳了下来。她们经过萧雨淇喜欢的那个小吃店,萧雨淇说她不饿。工作日的下午时分,路边的餐店和商铺都闲了下来,等日光的角度,从长街的这头,摆到长街的那头。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萧雨淇开口,“你说的喜欢。”
林洌想了想,她知道不可能会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但还是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会,“可能是你撩我的时候。”萧雨淇又那么柔柔地瞪了她一眼,林洌笑着继续说,“可能是你真心为我的那些画感到可惜的时候。可能是你很难过,但仍然很克制的时候。也可能是你一直叫我别走的时候。”林洌说,“不知道。反正知道的时候已经卡在一个揭开也是伤,捂着也是伤的地步了。”她自嘲地笑了笑,“所以说我不懂事。”
萧雨淇沉默。两人无言地走了一段路,萧雨淇才觉得不对,疑惑道,“等一下,我什么时候叫你别走了,你把谁记到我身上了。”
林洌扭头看了一眼萧雨淇,像是回味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偷偷笑了笑。
萧雨淇伸手拍了她一下。
“真忘记了?”林洌看着萧雨淇,笑着说,“我捐血那天,在画室里,后来你睡过去了,是不是做噩梦了?一直叫我别走。”
萧雨淇想了小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个模糊的梦,云淡风轻地抬步继续走,但脸上明显有些红了,“我那,那不是叫你。”
“哦?那你叫谁?”
“就是,一些尘埃。”
“你叫尘埃别走?”
“你做梦那么讲逻辑的吗?”
林洌笑,“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后来还亲尘埃了。”
萧雨淇停下脚步,整个人定住了。
林洌又说,“这个我没说谎啊,那次真的不是我主动的。”
***
下午的长街静谧而沉寂,时间犹如胶水粘糊,仿佛流不动了。两个人走着走着,仿佛走过了好多日子,而现世人间才堪堪过了一瞬。
阳光漏过重重楼房的缝隙,在路上交叠着光与影。分辩不清明和暗了,只有混合得彻底的灰。
她们走到了萧雨淇家的楼道口。萧雨淇停了脚步,林洌也跟着停了下来。
萧雨淇低着头,捧着一怀抱的心事。也不抬步走,也不看林洌,只是默默想事情。
林洌柔声说,“雨淇,你要说什么就说,没事。”
萧雨淇迟疑着说,“林洌,我只是喜欢你的血,但跟你这个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林洌的眼帘很轻地颤了颤。萧雨淇又马上说,“如果我这么说,你会伤心吗?”
林洌终于记得呼吸了。她缓了缓,说,“会。”根本没声音,只吐出了一点气。
萧雨淇追问,“会很伤心吗?”
“嗯,很伤心。”
“哦,那就好。”萧雨淇点点头,她抬头去看林洌的眼睛,“你不是在哄我吧?”
林洌忽然一步走近了,双手把萧雨淇围在墙边,“雨淇,戴太阳眼镜。”
萧雨淇执着地抬头去看林洌。
林洌又靠近了一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叹了口气,“我伤心就算是哄你了?我伤心,你能好过一点吗?”
萧雨淇眼睛里一汪水波,养着血红的眼珠,她说,“你能伤心,我好像,有点高兴。”她把头靠在林洌身上,习惯性地道歉,“对不起。”
萧雨淇把刀从自己心上拔下来,想转手就插到林洌心上去,捅出一个洞,和自己一样,血流不止,空空落落。她想把林洌也弄得血肉模糊,让林洌陪着她一起受伤残破。然而她的刀都已经握在手上,对准了林洌的胸口,她忽然问:如果我一刀捅进去,你会痛吗?
林洌说,会。萧雨淇就放下了刀。
她知道林洌还能够被她刺痛,就觉得够了。她对着林洌,连一把反击的刀都拿不起来。
林洌心里一酸,拉过萧雨淇,抱紧了。怀里的人一如既往,沾染了一身花香气。但今天在那花香之间,还隐隐透着一点血的气味。如同一片花海之中,有过一只摘取玫瑰的手,在刺丛之中留下了滋养娇嫩花苞的伤血。
林洌的手在萧雨淇脑后轻轻顺着。“那你就来伤我,”她轻声说,“只要是你给的,我就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