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45)
她全身血肉模糊,手脚扭曲,脖子被压得折出一个诡异的角度。而她脸上仍是一副无辜的,疑惑的天真表情。她微微开口,对林洌说话,嘴唇开开合合,却没有声音传出来。
林洌在玻璃箱外疯狂地踢打着,声嘶力竭地叫着“雨淇!雨淇!”
玻璃箱纹丝不动。萧雨淇身上的藤蔓已经完全覆盖住了她的身体,迅速侵占玻璃箱内所有的空间。一根粗壮的藤蔓突然卷出,狠狠地刺穿了萧雨淇的脸,瞬间无数藤蔓簇拥而上,冲破了玻璃箱。萧雨淇从里到外地全然烂掉了,只留下一滩模糊的血肉。林洌瘫痪在地,终于听清了她最后弥留的话。
我是你的猎物啊。
我是怪物啊。
***
厚厚的玻璃墙被敲打的“咚咚”声不断传来,萧雨淇消失前,那天真而诡异的笑容一直浮现在眼前。林洌忽然睁大双眼,惊恐的眼睛仍然不断地流着泪,心脏“砰砰”地跳得生痛,如同有个疯子,拿着刀一下一下地疯狂刺着她。她伸手一摸,摸到了萧雨淇温热的纤细手腕。这是没有受过伤的那只手腕,骨骼清瘦,被细腻的薄薄肌肤包裹着。林洌扭头去看睡在旁边的人,萧雨淇的脸微微地泛着红,几丝卷曲的碎发在她枕间脸庞轻轻地扫弄着。她皱着眉,表情很痛苦,好像她也正在经历一场噩梦。
萧雨淇活生生地睡在她旁边,林洌瞬间觉得全宇宙的光一下子都回来了。她侧身搂过萧雨淇,颤抖的手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好像这样一下一下地,同时也就安抚了自己。林洌只觉得内心一阵无以名状的汹涌情绪,如同滔天巨浪般拍打着她。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几乎看不清楚怀里的人。
劫后余生,不过如此。
那声响还在持续不断地传来,但听着并不那么像玻璃壁的敲打声了。萧雨淇在林洌怀里扭了扭,很不舒服似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伸手去拿手机。
林洌这才清醒了,那声响原是萧雨淇手机的短促震动。她呼了一口气,用手抹去了脸上的泪。
“桐桐?干嘛?”萧雨淇的声音含糊不清。
电话没开免提,但在清晨安静的卧室,在空间狭小的被窝里,电话那头周映桐的声音还是异常清晰地传到了林洌的耳朵里。虽然林洌听不太懂粤语。
“干嘛跟我讲国语?你还没起床?”
“嘶…桐桐,我好痛…”萧雨淇还是讲的普通话。
林洌眉一皱,撑起身去拉萧雨淇受伤的手起来看。手还是昨晚林洌包扎的样子,没有看到血丝渗出来。林洌又摸了摸萧雨淇的脸,比起昨晚已经没那么烧了。
“哪里痛?”林洌轻声问。
“哪里痛?”电话那头的周映桐用粤语也在问。
萧雨淇胡乱哼了几声,没说话。
“阿Ki,什么痛啊?别这样吓人。”
萧雨淇被两边夹攻,吵得不行。她微微睁了睁眼,好像醒过来了,看见林洌,愣了愣,忽然又扁着嘴,万分委屈地皱着眉,闭上双眼,对着电话啜泣道,“不行了,桐桐,我疯了。桐桐,你救救我,你救救我…”这次说的是粤语了。
周映桐立刻带上了耳机,边注意着电话那头的动静,边翻开App查萧雨淇的定位。萧雨淇在B城她自己的家里。
周映桐紧紧地抿着唇,萧雨淇那边只有杂音,已经没人说话了。她一咬牙从办公椅站了起来,快速地收拾桌上的电脑和文件,塞进办公包。握着手机,踩着高跟鞋走到门口拿起挂起的外套,搭在手臂上。她快步走到前台,飞快地交代,“关门一天,所有预约推至少两天,帮我订最早的机票去B城。”前台的女孩子愣着没反应过来,周映桐在她脸前一打响指,厉声到,“Go!”
那女孩瞬间像被开光了一样,一转头对着电脑啪啪啪地打着键盘。
周映桐转身对电话说,“阿Ki,你呆着,别出去。几个小时能撑过去吗?”
电话那头没人应她。周映桐又说,“Ki?你在不在,我帮你报警了,好吗?你能不能见人?身上有没有血?”
电话那头传来一点混乱的布料摩擦的窸窣之声,然后一把陌生的女生声音传来,说的是普通话,“那个,请问你是雨淇的医生吗?别报警,她…只是有点不舒服。”
林洌刚才顾着检查萧雨淇,没留意电话那头说的话,后来她忽然听见“报警”两个字,吓得一激灵,才赶紧接过电话。警察要是来了,萧雨淇手腕上的伤怎么解释。
周映桐迅速地思考着对方是谁,好人坏人,知道多少,对萧雨淇有无恶意的各种组合。前台的女生拿着两张打印纸过来,对着周映桐用夸张的口型说“机票”,怕周映桐没看懂,又用口型说“flight ticket”。周映桐沉着脸,对着她竖起手掌,那女孩子马上住了口。
“你是谁?你怎么进的她家?”周映桐的普通话很流利,流利得她在说普通话的时候,依然带着说粤语时的雷厉风行。
“我是雨淇的学生。她病了,我来照顾她。”
直接叫雨淇,直接到家里来照顾,这还能是学生?周映桐基本已经知道电话那头的是谁了。她挑了挑眉,抛砖引玉道,“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学生。我还是报警吧,你准备好学生证。”
林洌马上说,“你是不是她在香港的医生?她不是前两天才找过你吗,你应该知道我的吧?我叫林洌。”
“哦?”周映桐的声音松弛了一点,露出一点玩味,“原来是猎人小朋友?”猎人小朋友这五个字她说得特别慢,拉长了尾音用以表示不确定,但里面明显透露出一丝逗弄和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