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姝色(女记)(10)
6.
明溪贫滞,让人撑不住的不是尸满皆病亦不是算计明抢而是深感绝望。刚开始只是会被赠药时的“多谢贵人救命,贵人想吃何处”吓到,初驻三月后却还是被患者肉羹生血的谢礼吓吐,七娘不解战乱不过三年何以跪到如此地步,我道:“如今流民与许阳战时无一叠合,她们的乡声口音太杂了他们的行止举动也太乱了,想来明溪怕是也早己没了原乡之民,大伙许都是逃难到此的,明溪经战三年可大伙该是不止三年了。”她们想象不出一个女子能在这世上挣扎向前他们受了恩惠却只能想到寡妇授义那一步,我们想过说过,可大伙都只是背着过去在岁月里爬行经不起丝毫冲击。为使流民稳居不携疫病流世她只好说:“我的夫婿许阳与明溪原民皆是染疫而灭,我莘七娘有信心去除此疫,还大伙一份平安康健,劳请大伙留在明溪给七娘一个机会!”疫病与死亡不同,死亡是被吞掉感知而疫病是从身到心被一寸寸剜掉刮去。流民驻留我们为其诊疗,个个都呈阴血亏耗心肺热炽之相,经咳血沫飞吃食相传大成相传肺疫之病,我们将前半生所留之财用于大伙一统吃食与大寸迁移居地,开以沙参生地、百部白及、天冬茯苓之药抗核消毒又辅以少许丹参川穹护肝保脏又偶灸肺俞天突之位扎肩井太溪之穴,绑疗不休两月明溪终于康平。有人以春饼谢我我却怎么也吃不下去,我总觉得他们看我并不是在看人或医者,从大家疾病散去后便更像是在看食物,我借春饼递给七娘,七娘还没吃上脱口而出的便是一句:“妳拿回去让坠娘自己留着吃。”她说完一愣我叹道:“我昨晚梦见坠娘了,她同我讲大家都好要妳我继续挣扎向前她到时候还给咱们编筐织衣,我如今总算知晓妳为什么会觉得那段日子是偷来的了,那个时候莘明敖还是莘明敖莘七娘还是莘七娘,能得那场大梦此生不悔。”她闻言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是啊,梦里真情不管梦外费了多少搬山财海之力都得不到拟不了。”明溪城里有位莘七娘医术精湛人慈助民的事一下传开来,原以为可再幻一场平乐之梦,可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病者都是江西村中那样的人,人们开始惦记七娘的粮食钱财想啃她血肉而活,刚开始七娘尚可宽慰自己人们只是太饿了也怪自己没有授人以渔,可后来人们想明抢欲暗偷被发觉时竟想杀了她还怪是她将他们救下却不肯继续给自己活路,七娘与我毒倒了恐吓了一群又一群人却了悟始终难逃人心生惰贪欲害别之思,终于在一次乡民将官差带来捕她之时寒了心冷声道:“我以自身己思助人你们接受不了,那我便如你们所思去救你们,可我是商者不是菩萨,你们也不值我借来筑己,是七娘看错了人信错了心性。”我们在明溪崖上住下一心扑向草药技法之道从此不再过问世事。
7.
有时候总会为所遇之人所言感叹,有人开口便是连七娘都软下去的说,有人的话蠢地只剩下了他自己。偶尔下山易物,不过两年光景传奇便翻成了七娘都认不出的样子,说是爱夫离世为其镇守乐治善助为夫攒福,传是悲痛交织上山思夫专节烈骨乃为烈妇,怜是无子终老一人独死,若不是再三确认我死也猜不到这说的会是她。我将此事当玩笑讲给七娘听,七娘闻言笑道:“这一个个哪是在说我这是捏了个人吓小姑娘呢,话里不见半分七娘皆是男化思凝哎…”跟着七娘这些年见过最多的便是好不容易活下来却仍旧只把自己当回事的男子融老练小毁了一个又一个女子,有的化己融凝地成为了血粕一分有的被裹挟孤划地炼出了自己却总被人溶解为证血粕抬己位的尸山,我不解问过七娘:“草药多是补阳之阴而后剥生是何原故?”七娘答:“因为人见何都会将人思放之,那草药长在地上它都不知道它有这么多用处,可人既然用了它便会如菟丝子一般需它方生借它登自杀它名正。”一日,我采药回家时捡回个将息妇人七娘为她诊脉后道:“脉之涩弱心衰血滞,阴寒凝滞血脉瘀阻,心肺之气凌弱难以运化周身之气血,水湿内停上凌心肺,黄芪丹参恐怕只够吊命,红景天怕是已经没有了吧… ”我搜找无果后点头称是,七娘让我为她诊脉,我摸着命门衰绝微虾沉离的脉象望着眼前面色润细的人不死心地问道:“我记得…商者可不会做赔原之事…妳是要舍弃我吗?”她别过脸去开口道:“明敖,我这一生做了很多不是自发之事,唯独妳与这妇人之事,我是愿意的。”我说不出话为她披上貂裘袍送她离去。她离去的这段日子我每日都会放上一个灯,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竹纸用尽松脂聚堆、放至第六十个灯时我总算将她盼了回来,她袍上颊上沾了血,我不忍细看忙将红景天煎上,药汁跟着泪水一起出来,她为我除去发上白丝道:“我从前最怕的便是人心贪欲,在江西时这份害怕被除尽了,在军营里时我怕闽军不贪,到了明溪我探明人贪平心待之,可在崖上看到妳为我升起的灯上为贪我时命只余深悔…”她说到后面竟说出两分泪意来,我收起泪水为她拭净沾血道:“妳走那日我便想好了,要么是妳看到灯回来要么是别人瞧见了灯来杀我,我说过的,我这条命是妳的。”妇人喝药转醒认出了她,妇人跪谢欲报,她将人扶起道:“谢张娘子挂怀,只是七娘时日无多,只求与吾爱清净度余。”我们送她下山,回途上我问她:“什么时候中的毒?”她回:“是军中交战时闽军留下的。”我拉着她的手心想‘一个月足够了’。那天晚上我们在月下放走了最后一盏灯置了最后一次药,她在我怀中唱起一支歌“一株乌七啊…它长在山丛上…长在山丛上盼着月亮…原来它不是在盼月亮…是在等携明而来的敖草…”我将她葬在一处乌七盛长的地方墓上留名‘医者莘七娘’,我与她不止情爱止于人情,人们不会允许莘七娘存在、不想了解耻局情深理、黄沙带走的是莘七娘挣扎一生、人心抹灭的是女子所举姝色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