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姝色(女记)(103)
回营后她佯装落寞士气大减,女卒来信她看着上头的韩世忠三个字忆起幼时曾答应过母亲必会忠于大宋的誓言叹道:“都有些记不清妳与小娘的模样了,此次梁玉仇尽后必会将金人打退还我大宋平展!”梁家父子获罪那天,她打点人带着我去送了他们一程。
男人声嘶力竭的喊:“妳为什么要害我们!我是妳爹啊!”她冷声道:“于私你杀母亲夺令印那日我在柜子里血溅到我脸上很热很热,他杀我小娘那天我在班室里听的一清二楚她的眼泪砸到我脸上是苦的,这份血泪我得讨回来…”年轻一些的男子闻言吼道:“妳根本就是自甘下贱!妳们女子都是天生下贱的畜生!”她用我刺进那两人的心寸上接着说:“于公玉不晓同是买卖为何雄踏雌便是天经地义更不知宅院之祸因雄起却未沾半分,只是这血债血偿斩草尽根之理是爹教给玉的,兄长于军中杀母马吓战马时便该料到会有今日,风尘沾脂粉战场染血泪后院踩人命,黄泉好,黄泉路上有人回头等着你们…”她为我拭去血迹却正好听到方百花的死讯,她笑着道:“贞洁?龌龊?他们造了莫须有的锁,又从不肯给予她们挣脱锁的力量和机会,看着她们自甘凋零在锁下,而后借叹一句可惜来抬高自己身上的龌龊,这便是传承啊…”
舞剑走绳翰墨丹青的出众惹了不少红眼与垂青,又一次下毒被识被又一次不计较叹说,有时连她自己也会惚然从前那个女阎罗去了哪里,可每每看到楼中明做最简换活却自觉下流悲哀的女子她也知晓女阎罗是回不来了。
是嫉妒吗?她知晓不过是不甘。是要她死吗?那她们其实更希望大宋去死。是羡慕吗?可她们从前见过的世面未必比她少。
隔阂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是一次流觞席上有男子夸她义勇气盛并无娼家气势她反唇相讥道:“先生倒也是文趣气雅毫不见武人粗直,朝廷尽是先生之辈,当真是来日可期。”那男子面滑脸光自是气恼怒涌又知自己打不过她便将身旁的名唤兰客的阮伎打了,她见状将男子拎起用我近其眼前高喊道:“玉不才身家刚好够赔此宴席之失,枪不认人财不认人,还劳请各位姐妹认准了我,此番事后若有人找妳们索赔便来找我。”脂粉与玉盏一起碎在地上罗裳盖在落灰旧年盔甲上,我瞧着眼前姑娘们手上动作虽轻眼中的恨却可谓一重叠几重,听着她们嘴中将生平听到过所有难听的话涌吐为快却当下反省这些话还是男子教她们的,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何梁玉不愿计较甚至觉得她们可爱的想法。
我被放平摆正她幽幽开口道:“我认得你,昔年方腊之乱刚出时还是个九品陪戎副尉,你们当然干净,干净地枪上不见金军血剑上不见西夏凝,甲上白地无蒙古草甩洁地无辽国粟影。”见他还想说些什么,梁玉又将我挑到他眼前道:“玉今日不是来借你数朝廷罪过的,同她说歉!”他忙向兰客磕头求其饶命,兰客还了他一巴掌道:“我可从前策马日驰千里,如今天高官家远又日遮耳掩,你若想伺机报复,我未必追不上你。”席散人惊大步离去,她为我拭去血迹叹说这是她最酣畅淋漓的一场战。
她用大半身家收尾保平,大家为她设下宴席邀她为主,姑娘们弹起得胜鼓吟起前唐李武王之诗她以我舞之,席间平日里酒量最好的几位姑娘都醉了酒她们喃喃出:“高堂巷陌,伪笑欢颜掩,国破风摇危城廓,泪染胭脂残荷。舞榭歌台犹歌,却叹江山沉疴。暮雨飘潇花落,残梦何处归泊?”梁玉将我放在一旁扶她们回屋,她再回席间时正巧撞见有个新来的小丫头盯我出神,见主人来了她倒也不惧缩反而张口问道:“他们说这柄枪跟着妳一起脏了,还说妳再如何也不会有人记得妳,妳的功绩也不会是妳的,那妳为什么还要做?”她将我抽起道:“我要的不是功绩,我曾答应过两个人要死也只能死在保卫大宋的战场上。若有后人甘愿将自己所做之事融成男子功绩也必会如此记我,这样的记得我不需要。脏字一出男子便有了心安理得的借口,若是如此也算脏,那这世上一边贪图情欲一边口是心非的好色之徒编就世道才是最脏,可如今上至官家下至绳虫哪一个不是这样的?可他们没有人敢对这个世道说一声不公,因为他们赖以活生的便是这不公的世道。”小丫头听后眼中翻起亮色叹道:“今夜月是我生平见过最亮的月。”女卒递来绥德军已班师回朝的消息,一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戏码背后是两个都还不甘输都还等效忠的人,戏码的落幕是大家的一句:“伎巷杀人在暗,军中杀敌需明,此去,珍重!”
建炎三年,她望着落地的宦官人头听着城内的哭喊嘶吼闻着梁上的腐酸腥臭,她知道机会来了。
那一日是个艳阳天,阳光照到我身上她将我擦了又擦,照进她心里将誓言想了又想,她不是小孩子她见过太多江山飘摇下的哀艰平倾,她怀疑过太多次大宋朝廷中的缺民人讨,可走到这一步她才惊觉哪里是她想忠宋爱国分明是她此生只能只配想忠宋爱国,因为母亲与小娘只教过她这些。正是料想出神听得一句:“太后欲见,娘子请随奴来。”她欲带我进殿却被人拦下,一句“无?,让韩夫人一同带进来吧。”便解了她的迷也让梁玉料到了朝廷陷处,高堂上的妇人华贵憔悴在瞧见我时开口问道:“汝的母亲是不是姓林?”这是梁玉没料到的她回答称是,妇人好好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像妳…像妳…妳还当真护了我一生一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