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姝色(女记)(106)
门外的树木抽了芽,她见了一个叫孔丘的人。
我被放在笼子里啃草,只一眼我便知道了那个是孔丘,他的眼睛和子籁相反,若是子籁的眼睛是清澈的浑浊,他的眼睛便是万千浑浊的源头是一片清澈。
子籁今日似乎把所有佩玉都戴上了,有些吵,孔丘给她行礼,她起身回行时将身子坠了坠,好吵,她问孔丘愿不愿意留下来,孔丘身上有腐木的味道,孔丘已经有了白发可他直道愿意愿意。她将卫国之政讲予他听,问他:“这个国家处处皆是腐朽青苔,斑黄青竹,参天愧树欲倒,夫子凭什么觉得你一人可挽?”孔丘抬头看着子籁,他缓缓开口道“如夫人这般,不畏天下唾骂,不怕笔墨肃杀,只欺自身便好。”子籁盯着我,说完“夫子,从前也许如此,可后来南子才明白这天下没有人是爱德恶势,怕善不怕恶的,夫子要试便试吧,这天下恨南子的人有千千万,可不该有你。”一月后,子籁她们出宫游行,再不见孔丘,子籁听了那句“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为我顺了顺毛,望着我的眼睛说:“等到来日,或许他的主张会成功却绝不是他希望的软而是如姬元那般的铁,世人看的并不是他怎样想怎样做,而是他站在那里拿了什么。”
第十二年春,姬元殁了,子籁本想着公子郢应是愿意上位的,可她没有过的东西自是料不到,这一家子是蠢了些,可蠢人间最好产生情感,公子郢幼时受其兄照拂颇多又是个被礼官教的极好的孩子,最是喜欢糊涂溺在父兄之情中。
子籁搬出诏命,他却说:“郢和别的儿子不一样,颇受父兄之情,况且我一直伺候父君至他殁,如果有这话郢一定会听到,如果没有哪怎会轮到我?还有前太子蒯聩的儿子辄在那里,夫人不该先立长?我可不敢即太子位,被人扣上狼子野心之名!”好吧,看来宫中传的皆是假的,这位一点也不糊涂,他这是打算将先兄之子推上,再诱子籁杀之,如此一来子籁便在满堂官员之中便是活不久了,那他若是成了便是结束乱局的一代贤王,若是不成也可落个孝顺守礼的声名。
可他大抵没料到,子籁真的拥着辄上位了,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想错了一件事,嫁到卫国子籁是不愿意的,除掉蒯聩子籁是不愿意的,就连他,也不过是子籁不在意乱指的,女子们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事向来皆是让事随法走的,而不是如他与蒯聩一般硬要踩着这些事说自己是干净的。
人刚出生的时候和兔子是一样的,不过后来有的兔子在母吃群夺下学得什么东西都要咬一咬,哪怕不是自己的,有的兔子很早就明白在族群里是夺不到东西的,便只能从别处那里乞到,可是只有两种情况都经历了的兔子,才有可能划出自己的青草地。
后来我成了老兔,那天很暖和,她说要带我走,卫国她呆厌了,她要带我去一个只有我和她知道的地方,卫国夫人南子殁了,我的子籁活了。
在马车上时,有人见她从卫国来便问她卫国那个妖妇如何了,她只说被蒯聩杀了,那人为此高兴甚至将这个消息诉予路人,可他甚至连南子的面也没见过,只知道传闻中的那个妖后死了所以高兴。
中途有人看清了我是兔子,有些孩子见了我甚至想将我踢死,不为什么,子籁昔日掌权时民间说兔子是福星,如今南子已死曾经的福星便成了该清除的祸星,好在子籁护我护得紧,我们便这样回了宋国。
最后,我们在宋国支了书信摊度日,一屋两田一人一兔,日子是从前不敢想的平稳日子。
屋子隔壁是个老妇带着孙女,小女孩的络子打得很好,她很喜欢子籁,常常将摘到的花吃到的美食带给子籁一些,慢慢地子籁和她亲近起来。一日,她们带着我去私塾外头支推,生意不太好,两人便支着头去听私塾里讲了些什么,讲礼义典范男的,讲高堂国主男的,讲民间好样男的,小丫头都快睡过去时才听到那夫人说:“女子倒是有一人,名唤南子,可她除佞臣是因夫主她的党羽也被长子除去,就连她本人都因不贞死于长子之手。”我忽地想起子籁讲过一句话:“人们总喜欢踩着别人对他人说自己站的高。”原来在人类世界里,人也分雌雄且雄自命高沉,原来人类竟不如我们兔子,我们小雌兔一直都不缺为自己图谋的雌兔前辈。
见小丫头有些气恼,子籁说“来日便会无人理踩此言,哪怕后世的女子被蒙骗的再深,终有一日,她们会明白许多做不到的事,前面已经有人做给她们看了,如此,不怕她们走不远。”小丫头点了点头,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没有人知道那位南子终究如何,之所以把她讲成那样,无非是想让男子学会记住与报复想让女子守着别人的忠贞,如此一传再传,那里会达不到他想要的结果?”
回去以后,我自知时日无多,只是拍了拍子籁的手,她笑着对我讲:“我知道,妳不会死,只是被一个绯衣人带到天上去做个伴,绯衣仙人一定会对妳说,天上造了座白玉楼,楼后面有一大片青草地。正等妳去过妳该过的一生呢,到了天上就没有那么多痛苦了,妳本就不属于人间,是我强留妳陪了我这么久,妳好好的去那吧。”我看着眼前的子籁越来越年轻,我看着她在卫国一定也不开心,我看着她的衣裳又变成了叶子的颜色,我看着母亲咬的伤口出现,我听见有人说卫国南子不贞善谋,我听见有人宋国公主聪慧古怪,我听见她说她没有后悔过还说感谢我陪了她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