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姝色(女记)(121)
穿扣之务姊手法精妙,指如穿梭扣眼精准,线穿而过一气呵成。我初试之多有失误,姊笑而慰我励言再三。混线之际姊巧手调和,色彩交融变化万千,我惊其巧思心驰神往。捡综之时姊动作敏捷,条理清晰综丝不乱,我仿之,虽力有不逮然得姊之耐心指导使渐入佳境。翻篙之举姊身轻如燕,篙在手中翻转自如丝线随之起伏,犹如灵动之舞。我为之惊叹,暗自决心勤加练习。捡花之程姊目光锐利,挑选精准搭配巧妙,我从旁协助学得识花辨色之妙。装花筒之活姊手法娴熟,花筒装满整齐有序,我随之操作渐悟其中诀窍。挂杆之事姊力巧并用,杆稳线直毫无歪斜,我于一旁细心观察铭记于心。织布边时姊全神贯注,针脚细密边幅整齐,我在侧心受其感染亦全心投入。我尝以为她日必能效姊姊之状为姊织出如姊予我之美锦,然未及机声止姊之性命先绝焉。
既逢此厄,我立誓入宫以复仇欲覆孙氏之江山。
每思及此,常虑我今之形容,若一日为鬼,姊可识乎?计行顺遂我亦渐恶己如此,及赵深入宫,我方感宽宥己身亦狠下我心,赵深异于我,她是强掳入宫,无她,只因绣艺出众,岂不可笑哉?举世皆迫女子为婚媾之用,皆谋算使女子学就归于己身。忆起与她搭语之日,正是我两者心伤至极之时。
那日乃姊之忌辰,我闭户而祭以寄哀思,室中静谧香烛袅袅果品陈案,我凝视姊之灵位忆姊之温情笑忆,正哀思间忽闻隔院烟火之声,心下大惊。思及此乃合宫欢庆之日何来此喧嚣?启门视之便见赵深之所烟火升腾,急趋而往,至则见赵深亦在祭拜方知其乃祭其娘亲,然因其初次祭拜不甚熟练致起火势,我急取物灭之。赵深见我所为面露感动之色,我与赵深对视心照不宣,皆知此乃各自私祭不宜声张,立于灰烬之旁,我思姊之温情赵深思其母之爱,虽无言然皆感于乱世中亲情之贵与再追不回。
相顾良久我与赵深各归其所,未几,赵深复至我处,张口询问以手示意,欲知我姊之貌,我会意便绘说姊之容颜,赵深观我示意神情专注似有所感,而后微微颔首,诺以明日以谢礼答之予我,要我定要前去。
次日赵深唤我往,欲依我所绘之容于方寸间织绣人像。
初观其纺捻线,她端坐于机杼之旁,手持丝线若操瑶琴,其指如春笋之尖,轻捻丝线似春蚕吐丝绵绵不绝,丝线于其手如灵蛟游弋婉转灵动,其动也,柔而有力缓而不怠恰到好处,每捻一缕皆全神贯注若雕琢琼瑶。继而染色,取诸色染料,置于器中如仙人调丹精心配之,其目如秋水之澈审色再三,浸丝线于染料缓搅之,丝线于染料中翻腾若彩鸾舞于花丛,其动也,轻柔无比恐断丝线,待染毕取出晾干,色如朝霞之灿。
又捯线。以染就之丝线绕于捯线架,双手交替娴熟无比,丝线于架上穿梭若清泉流于幽谷连绵不断,其动速而准,俄而,丝线整饬有序。牵线之时谨小慎微,牵出丝线,若牵丝引线细致入微,指触丝线,感其张力调其力度,丝线于其手如驯良之士乖乖列阵。穿扣之法精妙绝伦,取小针引丝线过针眼,如穿针引线精准无误,其动敏捷目注针尖,一针一线皆含细致。捡综之时俯首凝视,双手如蝶舞花丛速而准地捡起综线,其动轻盈若奏踏乐。翻篙之刻奋力一翻,篙杆若蛟龙腾跃气势磅礴,其动力适其度尽显非凡。捡花之景如春日赏奇花异卉。细选丝线若花朵者一一捡起置于花筒,又将捡得丝线装入筒中,若装填明珠。织布边之际双手舞动,若神女幻布速而有序,丝线于机杼穿梭声若天籁。挑花之技令人惊叹,持挑花针于布面翩翩起舞。其动轻盈针法细腻。
至于曲线与曲面拟合之理,徐言解道:“曲线者,若流水绕山顺势而行柔而不弱,曲面者似云朵堆峦起伏有致刚而不硬,拟合之法乃取丝线柔韧,顺曲线婉转合曲面起伏。”针起针落线走如蛇,赵深以细针轻点,如蜻蜓点水然能于绣布留深邃之痕,一针千钧又若万般柔情,其手稳而不颤动而不乱,她绣至姊眸,见我眸中似有光闪,便以手相执共绣点睛,我感其手温亦感其于绣艺之执着。既成,她以物贴我心口,慰我曰:“我娘讲过,无论何时勿忘自我之境。如今我想,如此,我们便可于彼境之中留下所欲留之人。”
此后相知相识七载间,我先向除孙和欲携子而立,遂假姊之名广结朝中之臣,每心烦意乱之时便寻她对弈。弈棋之际我心渐宁,棋枰之上黑白相斗更胜战之酣烈。一局既毕她之绣作亦成,她绣己物精细至臻,一针一线皆凝心血,我之绣品亦得她精心绣制,观之,美不可言。
余料则用以绣每月交差之云龙虬凤锦,锦上云龙腾跃虬凤翱翔,气势磅礴,其绣工精妙色彩绚烂令人叹为观止,然她言及帝唯嫌其未见佳物,我闻之亦有所思,帝虽拥天下,然于美物之前只见自颜。
十一月主上重疾卧榻不起,我心日夜侍疾以待私念,暗访群臣欲结众心效吕氏之举,岂料事泄,主上震怒赐下白绫。我视白绫,心无悔意只是悲己再也无力,正欲赴死之际赵深现焉,她以其母所遗之针刺死欲害我之宫人,复激我曰:“吴国定有早亡之日,妳若此刻认输,方是定不得见了。”我闻其言心有所动,见我斗志重燃她便放我离宫而去。后主上崩殂,她果敢决绝,将知此事之宫人尽数除净以绝后患,我感其恩亦佩其勇,依她所言于宫外贩她所织锦刺绣之品以谋生计以传民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