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姝色(女记)(191)
然峨儿见吾落泪其亦受震动,自是日后,每晨兴便坐于镜前,欲自梳其发以减吾劳,其小手稚嫩持梳弄发,虽笨挫难成然志意甚坚,吾怜而欲助,她则摇头拒之,言欲自为让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观其状吾心更痛。此前七载,吾独与峨儿相守,温情脉脉思之欣然。
七岁,峨儿愈显灵慧晓事通情,晨兴,对坐庭隅花影斑驳,吾启宫音吟峨儿莺声相和,遂指琴之宫弦示其按捺之法,峨儿敛神谛听试拨,虽音声稚嫩未谐然其专注之态可爱可掬,吾亦欣悦抚其首而赞勉,是岁,峨儿识字益广,每见卷帙即欣然展阅,遇惑则牵吾袂求解,目含渴慕若星子熠熠。
六岁,吾偕峨儿步于芳丛,蝶舞蜂飞峨儿欢跃笑语,归坐书案铺纸濡墨授以笔翰,峨儿握管,运笔不苟,一划一点皆用力刻,吾教以呼瓜切“花”字,中庭纳凉弦月悬空,吾调弦为商音峨儿倾耳以听,少顷亦能拨弦,简而有致吾心大悦。
五岁,峨儿犹带娇憨然颖悟初彰,吾鼓琴于室,峨儿趋至,伏于琴侧目注神凝,吾戏问:“峨儿欲学乎?”她对:“想…”吾遂以角音教之,峨儿指柔力弱按弦维艰然目未曾移开,是时授字佐以图绘,观飞禽走兽之象峨儿喜不自禁旋即记下。
四岁,峨儿性好嬉游,每晨榻间翻滚促吾起身,相戏良久乃盥栉,以糕饵诱之,使坐小杌授以诗书,峨儿齿龆未齐诵读咿呀,枫叶似火,吾与峨儿采撷归舍置叶于几,因叶教字如“木”“火”诸文,峨儿弄叶为戏能拼凑成图,虽乱而见巧思。
三岁,峨儿始能趔趄移步奇心大炽,家中诸物咸为探玩之资,吾常随其后防其蹉跌,始见吾操琴,峨儿近前小手触弦,吾将她拥于怀弄弦娱之,峨儿格格而笑音动梁尘,吾奏徵音之曲峨儿亦随节摇荡,天然韵致流露无遗,斯时教字以桌椅门窗诸物名授之,峨儿学舌,虽未解意而声韵清脆。
两岁,峨儿尚处襁褓,吾常抱于怀游于庭园,遇花则告其名逢树则言其类,微风拂林叶声瑟瑟,吾以羽音轻吟小曲峨儿卧怀静聆若醉天籁,虽未能言,然其态安详知已会心。
一岁,峨儿方生目若点漆,吾视如掌珠日夜呵怜,哺食更衣劬劳无厌,夜阑人静峨儿啼泣,吾即起而抚慰轻拍柔歌,但盼能平安康泰岁月宁谧。
我名唤虞慎,因母书遗卷入黄家之手,故上门陈情。
第62章 张小娘子
吾娄姓名风散,世居医门累世业医,自龆龀之年便浸淫于岐黄之术,长于药香氤氲医案罗列之所,弱冠之后秉承医家遗训,怀悬壶济世之志,遍历名山大川河泽林薮,以解苍生疾苦。
时维暮秋寒蝉之候,吾行医既毕策蹇而归,行至僻壤,阒无人迹之处忽闻隐隐啼泣之声,其声幽咽若雏鹪哀鸣,吾心怃然,亟循声而往。
于芜秽丛莽之中,见一女童年可六龄,其状伛偻蜷缩如麑,面色皓白如垩,气息奄奄几不可察,身覆尘滓鹑衣百结,旁有敝箧数帙残编散落于地,观其情状必历经颠沛流离之苦方至于斯,吾遽然俯身,探其鼻息按其脉象,虽脉息微弱,然尚有一丝生气未绝如缕,遂亟从医囊中取出丹丸,以温汤烊化启其齿徐灌之,复取素绢蘸以清泉,轻拂其面垢秽渐除,良久,女童睫动眸启,双眸之中满是惊怖之色,见吾在侧欲奋身而起,奈力疲神弱不能如愿,吾柔声道:“勿惧,小娃娃,妳已安全了。”女童眨动双眸泪光莹然,嗫嚅:“我……馁了。”吾忙取饵与浆,女童接过大嚼而食,食讫,气息渐匀神气稍振。吾轻声询之:“何独至于此,亲族何在?”她眼中泪光闪烁,悲戚道:“家母带我从暴家出逃却于路上逝世……”言犹未竟泪泗横流,吾心恻然怜意顿生,又问:“然则汝今后作何计议?”女童忽目光灼灼,直视吾道:“我…可以跟着妳吗?我识字的!”吾心为之一动,观其虽身形孱弱然目光坚毅,言辞之间透着执着之志,又见散落之书卷,知其识文断字颖慧过人,学医或有宿慧,沉吟有顷道:“学医之道,须夙兴夜寐孳孳矻矻不畏劬劳,汝年尚幼,能坚毅持之否?”女童颔首言辞决绝:“能!”见其赤诚之心矢志不渝,吾颔首而允:“既如此,吾就当多了个学徒,汝唤何名?”女童答:“我名玉屏。”吾道:“好,玉屏!”
玉屏初入吾门,懵懵然对外医几近罔知,吾深知欲为良医,必以经籍为基故授业之始,引其入医学典籍之阃奥。
吾置《诸病源候论》于案,玉屏恭立一侧神凝而色稍怵,吾徐展书卷娓娓而谈:“此书乃隋代巢元方奉诏纂修,集当时医学大成,于诸病之源病候之变论之綦详,为后世外医之发轫奠定鸿基,汝观此卷其于痈疽之分纤悉无遗。痈者焮肿高硕,根盘紧束焮热灼痛,多属阳证;疽者,漫肿无首皮色弗变不热鲜痛,多为阴证。二者病因悬绝,治法亦霄壤有别。”
吾以指扣书载处:“如发于背之疽多因气血凝滞,复加热毒蕴结。人之气血,周流弗息,若因情志拂郁饮食失节或外感邪气,致气血壅遏,经络阏塞,毒邪内聚,斯疾易作。书中状其症,初起背部局部见肿块,微隆皮常,患者觉痛未甚,触之则痛。迨病情迁延,肿块渐张,痛剧皮赤,此热毒渐炽之征,若疗之失宜,热毒愈结,肿块酿脓溃则流黄稠之液。此时若正气充盛施治得法可渐敛而愈;若正气衰微毒邪羁留,则病难速已甚至危及厥生,汝宜稔记症变以资临床之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