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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我姝色(女记)(63)

作者: 谢遥岑 阅读记录

太建二年,广州刺史将冯仆召至高安意图谋反,亲子被捕她只说:“冼家军不救人质,俚族已经做了两代忠臣,不可能因为他便有负国家,要杀要剐随君请便!”后与汉家车骑将军里应外合于洭口擒下反贼刺史救出冯仆,朝廷进封冯仆为信都侯进封她为中郎将,一时间冼家风头无两俚族定稳帝心,她却于回途路上叹道:“梁陈两朝这怕是成不了气候,可来日在何处如今我也猜不到,只怕我闭眼之前江山还会易主。”我出声安慰道:“便是来日易主,首领还可借南部之势与中部谈定,首领妳做的已经足够好了…”她看向帘外道:“还不够远远不够…妳我必定是见不到终平之时的,我们能做的只是与人争…”她带着部族在岁月走了三十年的山崖危路,多少人命死于战乱多少土地换了一个又一个主人,多少部落早已称奴多少人心死于一场又一场的算计,恨她的人散的散爱她的人死的死,几许黄尸重叠白骨堆起,好像从她出生那一天起她就该是我们的首领。

至德年间,冯仆逝世后中部易主岭表各部奉她为主她成了整个岭南的圣母,在她身上似乎看不出岁月流逝之感,年少出征时的她已然有了如今的杀伐之气掌权管民时的她正如昔日那个在稻田间劝民同行的首领。

在听到军中将士惊叹她八十岁仍于战场杀敌四百时,她只是了然笑笑叹道:“成事之人不在天时而在己和,事破之人皆有借由心浮人飘自是成不了,妳们瞧营西十三尺外的那颗树它从我呆呆时便有了一百年了仍向上攀长,年龄是最没用的借由了,世人的眼光是分老幼女男军功和敌人的头颅却不分,只要妳们想,终究是能被看见的。”这话不假,跟在她身旁五十八年从俚洞到岭表再到中部,从首领将军到中郎将刺史再到岭南圣母,只有她想不想没有她能不能。

开皇十年,中部派出总管欲来此她派人拦下让人将她昔日给陈家的犀仗还回见仗才算她尽了臣子的本份。杨家人还不算太蠢听懂了弦外之音,派出晋王杨广还回前陈兵符犀仗又拿出今隋岭南文书,她对我讲:“我知晓杨家也是聚气一刹,可他们定可比陈家拂深甚至他们之后定是明华之光,依眠啊这么多年,咱们总算看到一丝丝平光了。”她派出孙子冯魏领人迎接隋官,岭南入隋冯魏进封仪同三司她进封宋康郡夫人,我瞧着她眼里闪过泪水便知晓她又想起了族中那位每逢政变便嚷着要反要立的呆呆,没有人不希望自己做主,可从她睁开眼下战场那一刻她便知晓她们的每次欲主都己落在了别个的算计里。可多的是不明白的人,番禺叛乱将隋官围于城中想反多地欲跟,她让孙子冯暄率师去救,结果那小子听了旁人的话按兵不动她只好派出长孙平乱又亲自带兵护着隋官使者巡抚岭南镇乱。

我以为她会失望可她只说:“阿眠,只有他这样,来日中部进封时实权才会落到我手中,我要做好的是岭南百姓的圣母,至于能不能做一个好仆仆不重要,他们身上流的是冯家的血不是冼家的。”还未走多远便有一堆人上门参谒,她设宴坐左瞧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们的时候你们可都是战场鹰政局师,怎么如今老的我都快认不出啦?坐到这个位置上大伙儿求个问心无愧也就是了,喝了酒回去可要好好说话啊!”此话一出众部皆归隋,毕竟民间圣母的背面是战场罗刹。

岭南安定后中部封令下来了,冯盎为高州刺史冯暄因冼夫人之功免罪获取罗州刺史,就连死了多少年的冯宝也成了国公爷,可这些只是听着好听,真正好用的是有谯国幕府拿封官印章握六州兵符的谯国夫人。

她发上终于有了丝花白,她说:“阿眠啊,我后悔了,我带上了枷锁是因为所有人都同我说带上之后有朝一日会重新自由,但枷锁用的久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用自由了…”我见过她笑她怒她愁可那是我第一次见她伤心,我好半天说不话,因为这一路上我也早已习惯了用枷锁对自己对别人,很多年过去以后,我们才惊觉这场棋局里消磨最快的不是不同人下的子而是自己的第一子。

跟着天子赏赐一同进岭南的还有去根换源的诏令,训同教化下的后代是他留给杨家的宝贝练融灭心的孩子是他可给后世的保障,她只说:“随他们去吧,俚族首领女子世袭,我想守的自始至终都只是出生时的那一亩三分地。”所以她可以指着三朝中宝在岭南各部民众前说出:“老身历经梁陈隋三代中主,靠的便是诸位书上所说的忠诚之心,如今三朝赐宝皆在族中无一人战死,这便是我冼英与人和八十载的成果。麻请诸位牢记对天子尽赤心之理。”所以她做不到在俚部发号施令,只能在部民一代又一代怨怼她的人成为土包之后叹道:“冼英对不住妳们,可冼英不能眼睁睁看着妳们对不住妳们的女儿后代。”汉人收地一统她自是英雌俚人失先落本她自是叛徒,可于一统她是无悔的,于工只有众数好那才是真的好于私她不能带着她的部民去赌。

后来番州官员贪虐部落人心亡判,中部欲用她再压岭南,她真的老了提枪的手不似从前那般有力说出的话不似从前那般镇人,我也老了再不能予她参谋再不能陪她出门巡抚。

好在这一趟很顺利,她拿着中部诏书巡抚各地无一不归,八十年间浮尸太多怨愤太重,再疯的人也喝不完血,再锋的人也叹不齐气。

有一日她忽地对我说:“阿眠,我们回家吧,得给家里人选个首领才是。”她如今眼睛有些看不清了却还是亮亮的,她为我拭去泪水笑道:“妳可不能再哭了,不然她们会质疑咱们选的新首领的,两个瞎婆子选出来的人不晓得人家要怎么说呢…”最后我们定了个名唤冼妒的小姑娘,因为我们在回洞途中见她在接手汉家寡妇时说:“妳来俚部,我亲自为妳去求一个貌阅。”那寡妇欲下跪谢她,她拦住她道:“这是我该做的,我名字里有一个妒字是我那位姑姥为我在汉字里择的,意思是女子该站着拿到自己的貌阅。”冼英摸过她的纹路说她是个能将路掰回去的姑娘便选定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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