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姝色(女记)(98)
来女闾的第三日,我和湘吟来复命的时候,遇见一了一堆姓鬬的和姓成的,听说陈妫便是和他们家的人杀了子元那个大坏蛋的,他们是来给陈妫呈东西的,陈妫只是摇了摇头“朝廷上的事你们做主便罢了,不用知会”。
他们走后,我们走上前去,不知道突然从哪儿窜出来许多人,陈妫听着她们汇报,我听不明白,湘吟却拉我出去“他们呈的是各地的款项和朝中各员的动向可却全是错的,暗卫的是对的,难怪她装糊涂不瞧。”饶是我再蠢也听明白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当宠物吧,她应该不缺这点粮食。
来女闾的第一个月,我可以看书了,湘吟也练的一副好嗓子好身段。
这期间有两件事很好玩儿,有两位已经完成任务的暗卫前辈回来了,一位是被绑着回来的,一位却是带着比自己年幼的男子走回来的。第一位是在别国爱上了杀手,跪在堂中哭诉自己当了那么多年暗卫,这是第一次尝到被人爱的感觉,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可以弱小的,凭什么要求所有人都向陈妫那样无情无义?陈妫将那个杀手也绑上了堂,只问了她一句“如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妳选谁?”她说要救那个杀手。陈妫将他们一并杀了埋在一起,问了我们一句话“妳们觉得让人将自身放在后位的、将自己亲手练就的强大本领有一天连自保都做不到的情义有几分真有几分假?”我也不明白,难道自己从弱小一步步走到强大要因为一个人又走回去吗?
这第二位却是被请座上堂的,她在回国路上负了伤,疗伤时捡了徒弟教制药,不想后头竟与徒弟相恋,此番回来是请辞远走的。陈妫问她“妳将妳制药的本事都教给他了?”她说只教了一些,不过今后并不打算再教。陈妫又问“远走开医馆的钱,妳可足够?”她说够了。陈妫叹了口气“人总要找到合适的身份行事过活,妳们用血和汗换一身本领已经足够妳们走曾经艰难但定是稳当的路,过大权在握又可自己主导的生活,万不可让自己走进所谓好走的路,过世人所谓好过的生活。”陈妫最后问了一句“你们是因为什么想一起过一段岁月?”她说是寂寞。陈妫当着院子里所有姑娘的面,把她的名除去,给了她一袋金子祝她此去山高水长。我想,那些金子够换的粮食一辈子也吃不完。
来女闾的第二个月,我可以默书了,湘吟如今一个眼神就可以把人勾走。
发生了件极奇怪的事,她竟让人摆了好大一桌席面,还让我们将手上的事放下了。
我们一去,就看见她喝得醉醺醺的,她酒量一向很好,喝的再多也不会烂醉,可湘吟说她没喝醉是心醉了,她怕等她醒来在芮国的一切都是假的,她自己造不出的一场大梦,如今有人造出来了她是极开心的,原来是芮国那边的太后许女子读书世袭开女户的消息让她这般开心。湘吟也是开心的,就好像隔了几千里以外的芮国大道上,扎着辫子去上学的女娃娃里也有她一样。陈妫脸上因醉酒浮了一两丝红晕,像是三月枝头上开的最艳的桃花,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大家愿意叫她桃花夫人了。她说:“真好啊,她们能选好多好多,我以前没得选,以后她们都可以走在日光大道下开自己的花,真好啊…”我不知道她从前什么样,可我觉着她如今的模样一定一定比在息国陈国的时候还要漂亮,她又喝完了一壶酒,最后目光落在我和湘吟身上“湘丫头,我会写诗呢,妳不信?我念给妳听啊…”倒没人说不信,只是她似乎已经很久没与人说过这些,很着急一样的吐出“思其陈月,弥缥放矣。于以补之?止止既远。思其陈月,弥远离矣。于以助之?继继既女。思其陈月,弥渺无矣。于以归之?楚楚既妇。思其陈月……哈哈哈,思有什么用,不思了不思了…”她让我们留下吃酒,可她离席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泪,我不明白,我猜肯定是她没吃饱,吃饱了就不会流泪了,反正我如今已然想不起来我娘亲长什么模样了。
来女闾的第三个月,我可以作诗了虽然可能没那么好听,但陈妫说我很厉害了,甚至准我可以多吃两张饼。
湘吟如今说句话都可以把我所有的食物骗走,她太软了,不过她杀人的样子告诉我那是假的。院中有个比我们大的姊姊忽然喜欢上了目标,原因居然是那个目标不碰她,湘吟说:“因为只有这样,他们之间就永远不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他时时刻刻都在告诉自己她是女闾里的人,而他是堂堂正正的人。”要我看简单的很,就是吃的太多,那个男人不想让她升职加食都看不出来。
出乎意外的,陈妫将她毒哑放走了,倒是她的目标天天带她乱走,生怕旁人不知道她长得像陈妫,陈妫倒是不恼,只是让外头的姊姊处理了几个官员,我问她为何,她说“这天下人对自己没有的筹码都会颇多微词,不怪她,要怪就怪那些用这件筹码害我的人,要做的应该是戳瞎他们的眼,割了他们的舌,这样就清净多了。”嗯,晚上有点儿想吃鹿舌了。
来女闾的第一个十年,蔡国传来消息,陈妫的姊姊殁了。
她说她不难过,想当年她二子相残都是她一手谋划的这样的她不配为所谓亲人难过,只是近日风沙太大才落的泪。
当年带着徒弟离开的那位前辈也殁了,那位前辈是硬撑着回来才咽的气,她说谢谢陈妫,她这一生很欢愉。陈妫难不难过我不知道,只是我每次去看,她那份餐食根本就没有动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