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惹清冷长公主后(58)
长公主瞥她一眼,没接茬,倒是她身后的兰苕替她出了声:“殿下看了近日铺子的流水,发现入帐少了不少,特来亲自瞧瞧。这位是府内新来的管家,殿下今儿身子不适,一应事宜由管家代为察勘。”
沈知书今晨已看过织布局送来的账簿,此刻上前一步,言语中颇有管家的风范:“织布局昨日送来的账簿我已细细查看,发现其中一批麻布只卖了二十文一匹,又足足卖出了两百匹。往日里却都是三两银子一匹的,这一笔账怎么算?”
那掌柜的“嗐”了一声,摆摆手,说:“前些日子有人前来订麻布,一开口便是两百匹,且须得染成红色,五日内便要的。我们便连夜赶工,好容易赶了两百二十匹出来,谁知半夜大约是遭了耗子,那布匹都被咬了窟窿眼儿,眼见着全浪费了。”
“那人上门来时,我们交不出工,原想着去别的布庄买两百匹来应付一下的,谁知她看了却说这窟窿眼儿也无碍,她全要了,只是这价格得重新商议。我们想着,不卖她也是白放着,全是窟窿眼儿的布匹谁要呢?于是她说什么价,我们便什么价卖与她,二十文一匹便二十文一匹,好歹能回本儿一点点,比全打水漂强。”
沈知书蹙了一下眉:“你们可知她是什么人?”
“是个打西边来的商人。”掌柜的说,“说是那边渐渐流行麻布起来,卖得贵,故此来这儿低价进去,再运到那儿高价出售。”
沈知书还欲再问些什么,忽见身侧人蓦地上前一步。
雪松气愈行愈远,姜虞一步步走至那掌柜的面前,淡淡叫了声“芳姐”:
“本殿有没有与你说过,若是一月净入账没有二百两,用你自己的银子充公?”
芳姐脑门上浮出了一层薄汗,嗫嚅道:“这月本应是能净挣二百三四十两的,然那批麻布一分未挣,反倒赔出去近二百两银子……虽总数是赚的,但确实未达殿下的要求。只是奴家一时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殿下看看,能否宽限几日?”
沈知书在一旁纳闷儿:“我若是你,赔进去那么多银子,必得追查一下那窟窿眼儿的由来。难不成库房里忽然跑出来百八十只耗子,就逮着那一批布匹咬么?这也忒说不过去。”
芳姐叹了口:“查过的,怎么没查过?将全局上下都挨个儿审了一番,却一个子儿都没问出来。这批布用的麻确实令耗子喜欢,曾也出过被咬窟窿眼儿的状况的。若不是耗子,便只能是鬼了。然我想着,织布局近日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沈知书:……
沈知书扯过姜虞的袖子,低头附在她耳畔说小话:“你这哪儿招来的掌柜?怎么还神神叨叨?”
姜虞轻声回答:“路上捡的。”
沈知书:……
“没诓你。”姜虞道,“之前她讨饭没处去,被我撞见,便命人查了她的家世,发现是个干净的,又有管事的才干,遂将她带来此慢慢历练。人挺好,就是确是迷信些。”
沈知书张嘴想问“怎么迷信”,芳姐已然身体力行地验证了姜虞的评价,一挥手道:“我知晓了,定是前些日子犯小人!来财,把万神册拿来看看。”
来财是个留着平头的小孩儿,爬着梯子从老高高的架子上抓下一本厚厚的册子,熟练地翻到中间,一板一眼念道:“葵丑年腊月初七,东南方向遇小人,鞭炮送之,可大安。”
“这便是了。”芳姐一拍脑袋,有些懊恼,“怎么早没想到翻万神册呢?偏库房正是在织布局东南方向,所以说还真是撞了小人。”
沈知书:……
沈知书对鬼神之说一向没什么兴致,只是抱着胳膊在一旁杵着,看着芳姐着人抬出六百六十六响的鞭炮。
鞭炮噼里啪啦一阵响,这小人就算送完了。芳姐拍去手上的灰,命其余人将红色的纸屑清扫干净,叉着腰笑道:“这回算是积福了。”
沈知书:……这福也来得忒容易一些。
沈知书摸不准姜虞的意思,但就自己看来,这事颇有蹊跷。
她转头看向长公主,只见姜虞眸光低垂,若有所思。
沈知书眯了一下眼,将脑袋转回来,看向掌柜的:“你确定店铺上下一应人等都盘问过了么?”
掌柜的点头如捣蒜,想了一想,长吁短叹地说:“您想想,此事若是人为,那幕后之人图什么呢?若说是为了低价收购,可这两百匹布破成这样定是没法儿用的了,没道理买一堆破烂回去;若说是为了来咱们织布局搞事,然大费周章也只让咱赔了二百多两,究竟算不得什么天文数目……”
沈知书点点头:“是啊,图什么呢?”
掌柜的忙接道:“所以我认为此事就是个意外——”
“我说的是那‘打西边来的商人’图什么。”沈知书笑着打断了她,“你方才也说了,没道理买一堆破烂回去。那你认为那‘商人’是揣着什么道理买你这破布的?”
掌柜的磕磕巴巴地嗫嚅道:“约莫是、是心善,或是、或是拿回去做些不费布料的小玩意儿?”
“这话说出来你信么?”沈知书笑道,“这商铺还是你最熟悉,现给你五日令你追查因果。若五日后没消息,你这掌柜的位置大约也是不想做了,便退位让贤,可好?”
她唇角虽勾着,声音也浸着清朗的笑意,然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低头朝人望去的时候,压迫感排山倒海,令人只觉风雨欲来。
芳姐猛地缩了一缩脖子,一叠声道“是”:“管家放心,我五日后定会给殿下与您一个满意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