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惹清冷长公主后(69)
姜虞整张脸霎时间被裹进了毛领里。她眨眨眼,淡声问:“怎么?”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帽子,对比起来有些可爱。
沈知书这么想着,信口说:“夜里风大,你又刚洗完澡,帽子戴好,当心寒气入体。”
姜虞静了静:“你怎么不戴?”
“我用不着。”沈知书笑道,“我身子倍儿棒,你瞧,昨天傍晚着了风寒,今儿却已然好全了。”
姜虞听罢,再度微微颔首:“既然风寒已然好全,便是不怕将病气过与我的。将军今夜再同我睡一晚,如何?”
“怎么又绕回这儿来了?”沈知书有些哭笑不得,“今儿真不行。”
“为何?”
……难不成同你讲,我和你在一块儿睡不着么?
沈知书随口扯了个理由:“我答应了我娘的,今夜陪她一块儿睡觉。”
姜虞蹙眉问:“那将军帮完我便走么?”
“是如此。”沈知书道。
姜虞想了一想,摇摇头:“我觉着这样不太好。”
“怎么不好?”
“倒显得我用完将军便丢。”姜虞说,“或者……今夜我去将军府上作客,再陪将军说说话,若是晚了便在将军府歇下。将军与何夫人一同歇息,我不拘睡哪儿,有张床便好。”
沈知书垂眸看着她,忽然将她脑袋上的帽子扯下来:“你这话说得不太有逻辑。”
“是么?”姜虞仰起脸,“将军做事也不太有逻辑。”
“我怎么没有逻辑?”
“方才将我帽子合上的时候说的是怕我着凉,现如今又招呼也不打地把它扯下来了。难不成我这会儿便不会着凉了?”
沈知书“嗤”地笑了一声,指着不远处的厢房道:“快及进屋了,凉不着。”
“分明尚有一段路。”
“这么一点子路,风都来不及往你衣领里灌。”
“是如此么?”
“是如此呀。”
姜虞拢着披风,淡淡瞥她一眼:“将军总有一套道理,我说不过将军。”
“不如殿下道理多。”沈知书说,“殿下平日里常讲得我一愣一愣。”
“说不过说得过全看将军,将军若是有心赢我,自然事事批驳,毕竟我的话漏洞繁多,总能找出错来。”
“殿下便是谦虚。殿下金口玉言,谁敢批驳?”
“将军又自相矛盾。方才便在反驳我,这会子却又说我‘金口玉言’,莫不是在阴阳?”
“我怎敢呢。”沈知书笑道,“殿下今儿为何如此尖利,扯着我的错处不放?”
姜虞沉默下去,像是在措辞。
结成一团的雪粒从树枝上笨重地滚落下来。沈知书听见她道:“因为将军分明答应了我事事坦诚,在‘不愿与我同床共眠’这事上却并未实话实说。”
……她怎么又知道了。
空中的湿气很重,霜雪在各处凝着。
沈知书的眉毛逐渐皱到了一起。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烦躁。
许是喝了酒,情绪会格外浓烈一些,又许是姜虞再度犯了此前那般的毛病——
即便知晓对面在扯谎,却并未在当场明言,而是在此后的某时某刻不经意间一提,云淡风轻地将对面扯起来的幌子撕了个稀烂。
可是这种情绪其实很没道理。因为毕竟是自己撒谎在先。
再细细想来,自己不爽的可能是姜虞事事刨根究底的态度——
如此事事分明,就好像跑到自己的地盘上把自己的衣服扒了,再责令自己光着身子跳一段舞。
……她们真的有相熟至如此么?
姜虞快她半步,已然走到了房间门口。
房间门口的四个侍子只剩了俩,互相递了一个眼神,帮着打起帘子,却并没往里跟。
沈知书站在屋子正中,看着姜虞施施然坐上床铺。
姜虞的脸生得极好看,清俊出尘,像是瑶台仙池上空萦绕了千年的仙雾。
她仰着脸,轻声问:“将军不过来么?”
沈知书不动声色地咽了一下口水。
她抱着胳膊杵在圆桌旁,虚虚倚着,眸光落在床帐里,长久长久地不答言。
姜虞也安安静静地坐着,并未出声催促。
就这么过了许久,久到月光在床帐上映着的光条挪了位,沈知书才低声开口:“殿下,我想您必须得清楚一件事——”
“嗯?何事?”
“我愿意同你实话实说,是因为我乐意。我愿意帮你,也是因为我乐意。”沈知书深吸一口气,“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乐意事事同你实话实说,也不意味着我乐意接受你的所有央告。”
姜虞垂着眼,一声不吭地凝神细听,眉尾平直,被月光染上银色。
半晌,她道:“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我此后不会要求将军与我事事坦诚。”姜虞淡声道,“将军不乐意的事,我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央告。”
她顿了顿,继续说:“将军今儿喝多了酒,应当乏了,渴望早些歇息。将军既然说这些话,便应当是不乐意帮我的意思,我不会勉强将军,将军请自便——”
她的嘴碎了起来,显出了几分浅薄的慌乱无措。
这种状态在惯常清冷的姜虞身上看起来着实很荒谬,很格格不入。
……是错觉么?
不知。
但如若并非错觉——
沈知书一言不发地瞧着她,蓦地上前几步,迅速行至床边,又陡然刹住脚:“殿下方才所述,有一处不对。”
姜虞仍旧垂着眼:“何处不对?”
“……我乐意帮殿下。”
姜虞猛地抬起了头。她的视线在灯火与月光里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