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露丽(147)
就是不知道另外一根去了哪里。看样子,像是被人扔出来的。
陈豫景当场撤销职务的决定让何耀方脸色变得极差。父子俩对着,陈豫景却还是一副漠然置之的态度——他甚至没继续同何耀方解释几句,而是转头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旁,陈必忠惊骇至极。即便他隐隐清楚陈豫景不会专心听何耀方的话、就此罢休,但眼下,在他看来未免太过。
气氛尖锐的几个瞬息,陈必忠坐立难安,他感觉自己的头再一次被双手狠狠提了起来。后脖颈凉飕飕的。
不得已,他只好朝何耀方递去筷子,只是一句圆场的话没说完,筷子就被何耀方挥了出去。
也好——他脑子飞快转着,心想,趁这个功夫,捡个筷子、出去叫个人,他也不用再在这里熬。真是要命。过去的许多年里,都是这样,他充当着名义上的“监护人”,何耀方对陈豫景哪里不满了,第一个骂的就是他。何耀方厌恶他、厌恶他对陈豫景的“耳濡目染”、却又不得不——只有陈必忠知道,他可没有什么能耐去“耳濡目染”陈豫景。这小子从小聪明,谁是爹、谁是妈,谁是他爸养在脚边的一条狗,通通清楚得不得了,也恨得不得了。
只是刚离席,没走两步,何耀方阴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他盯着如常斟茶喝茶的陈豫景,语气森冷:“你以为你是谁?”
“汇富银行行长?”
话音未落,何耀方发出一声嗤笑,他觉得自己说了个笑话,接着,他压低声音,阴恻恻道:“还是我何耀方的儿子?”
在何耀方看来,陈豫景此举完全就是“有恃无恐”。
至于“恃”的是什么,何耀方觉得显而易见。
他的视线始终钉在陈豫景脸上,那双多年谋算而愈渐浑浊的双眼里射出一道尖刻的光,他慢慢眯起眼,因为恼怒、轻蔑,和一点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忌惮,何耀方的面庞甚至有几分扭曲的怪异感。
过了会,他嘴角牵起,对陈豫景说:“我告诉你,我何耀方不认你,你就什么也不是。”
话音落下,珊瑚被撞倒。
陈必忠大骇。
他没想到何耀方会对陈豫景说这样的话,即便他是他最爱的女人生的。
他站在原地,惊恐万状的脑子里,第一次闪过何耀方原来是这样的人的念头。
相比陈必忠的目瞪口呆,陈豫景只是在何耀方说完后轻轻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他看上去已经不是漠然了,而是根本无动于衷。
仿佛何耀方讲的是什么天方夜谭的故事。
僵持的几秒,看清陈豫景眼底神色,何耀方罕见皱了皱眉,阴沉可怖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诧异和狐疑。
——第三次。
一顿饭的功夫,他第三次在陈豫景身上感到不可控制。
这让他再度怒不可遏。
饭桌上的菜早就冷了。
光线照射下,一盘盘鲜艳异常,像是标本。
陈必忠继续往后退,破碎的珊瑚在脚下好像凝固的血斑,很快,清脆的动静警醒了何耀方。
何耀方抬头,厉声呵斥:“滚出去!”
陈必忠完全是条件反射,转身的动作跟机器启动一样,卡顿又利索,只是他刚转过来,对上莫名其妙出现的梁以曦,又是一吓。
“梁——梁小姐?!”
陈豫景猛地抬头。
何耀方说出那样可笑的话都没让他神情产生丝毫变化,这会闻声,他下意识就拧起了眉,盯向陈必忠。
几乎同时,在梁以曦发出声音说“我找陈豫景”的时候,陈豫景就站了起来。
何耀方都没反应过来。
他先是朝陈必忠站的地方看了看,然后又去看已经走到门边准备拿外套的陈豫景。
“站住。”
何耀方也站起来,他盯着陈豫景,一字一句道:“给我坐回来。”
陈豫景看着他,语气如常:“我先走了。慢用。”
似乎是觉得自己表达得还不够清晰——他这个时候知道多说几句了,梁以曦没来之前,他一副看谁都懒得废话的样子。
陈豫景穿上外套,上前几步,对着面沉如水的何耀方淡淡道:“我从来都不在乎我是谁的儿子。”
“认不认这件事,您可以去问问钟淑雯。”他朝何耀方微微一笑,眼神冰冷。
钟淑雯三个字出来,何耀方的面色已经不是难看可以形容了,他仿佛透过陈豫景看到了更令他无法控制的、难以接受的。他站在陈豫景面前,此前因为身份、场合,层层堆叠的勃然怒意习惯性掩藏,这一刻,他瞪视着陈豫景,整个人变得暴戾异常。
陈豫景唇角依旧淡笑,相比何耀方的怒气,他平静得堪称局外人,说起话来也像在说别人的事。
“我和她态度一样。”
“不过,您也应该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话音未落,谁都没看清何耀方是怎么动手的——
随着一声沉闷滞重的敲击,烟灰缸从陈豫景额头砸向桌面,发出极其刺耳的碎裂声。
梁以曦睁大眼:“陈豫景!”
鲜血很快顺着陈豫景的眉骨滴落。
漆黑瞳仁一瞬间泛起血丝,他目光狠厉,注视着何耀方,没动。
梁以曦冲上前,伸手就要去捂他伤口。
陈豫景握住她的手腕,拿下的时候又握紧,他收回视线,另一只手搂着梁以曦拍了拍,似是安抚,他对梁以曦低声道:“走吧。”
他看上去一点都不觉得痛似的。
深红色的血淌下来,很快浸湿衣领。浓稠的血痕、殷红的血珠,在他的额角、鬓边一道道划过,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