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露丽(158)
等梁以曦搬出行李箱,陈豫景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他们家是王母娘娘当家吗?他不过认错一句话,王法都没这么不讲道理。陈豫景问她想干什么——天地良心,他是真的被吓到了,语气才有点重,只是积年累月的威势与权重,开口不像是受惊,倒像是命令。结果,这句话再次激怒梁以曦。梁以曦不留情面,干脆箱子也不要了,转头就要出去,“叮嘱”陈豫景,让他自己好好过,孩子她要抱走,一个不留。
陈豫景站在原地,目瞪口呆,渐渐地,感觉又回到了那时梁以曦知晓一切的时候。
也是人世头一回与人做夫妻,夫妻之间都说要坦诚,结果来了个妻离子散。
陈豫景锁上门,拦住梁以曦,说他说错话了,产生了一点误解,让梁以曦先不要这么生气。他也稳重了回来,没有前一刻那么紧张,也不动手动脚了。思虑半晌,陈豫景对冷着脸、双手抱胸的梁以曦说:“如果可以,我确实永远都不想让你知道。”
他是不知悔改的,一条道走到黑,话音落下,梁以曦就凶起来,看他跟看仇人似的。
陈豫景笑,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臂,低声:“曦曦,那件事本就不应该发生。对你来说,伤害太大了。”
“我宁愿做个谎,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不想你想起来就难过。”
梁以曦戳破:“你给我的伤害才是最大的——你自己清楚。”
“你让我们失去了什么。”
陈豫景点头,他当然清楚,是信任。
他靠近她,注视她格外明亮的眼眸,语气笃定,眼神也温和。
“只要我人还在,我们之间失去的,我怎么样都会赔给你。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他叹息道。
“但曦曦,那个孩子不是的。”
一句话,说得梁以曦掉下泪来。
这样的争吵,发生的频率极少,每次都是梁以曦被弄哭。
哭完,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陈豫景是天底下最最狡猾的人。
不过,相比此后的触动与泪水,一切刚开始的时候,梁以曦脑子是完全空白的。
所有深切到心扉的感受,都是在之后一次次与陈豫景的“交锋”中被不断加深的。
就连那个失去的孩子也是。
因为被隐瞒太久,她甚至一开始都是茫然的。
连难以置信的情绪都没有。
过去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为什么要当没发生过?
什么孩子?还会有的孩子?
她有过?
她生过孩子?!
就像看一部电影,中间忽然冒出一连串预料之外的情节,她睁着眼,不知道是继续看下去,还是站起来走人——可等她这么犹豫的间隙里,她已经坐着,一点点看完了。
梁以曦无比清楚,那天晚上她在剧组熬大夜,一直拍到凌晨四点多,拍完脑子都空了,但文森的那几句话就好像画外音,时不时跳进脑海,让她的情绪始终有一部分是抽离的。
回酒店路上,苏瑶笑着说她今天状态不错。
梁以曦错愕地转过头,车窗玻璃上映出她略微疲惫和苍白的面颊。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就她自己看来,状态实在说不上好。可前座的夏夏闻言,回头看着她们,也笑着说:“我还听见蒙导和摄影老师夸小曦姐,后半段走位特别流畅......”
梁以曦坐在一旁,听着她俩讨论今天的拍摄,思绪一点点地、再度恍惚起来。
似乎在文森那句话之后,她的世界就变得不那么真实了。
她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又或者,她不清楚,到底自己的感受是真的,还是别人的谈论才是真的。
回到酒店,和苏瑶夏夏一起吃了夜宵,接了编剧老师两个关于第二天下午拍摄细节改动的电话,最后,天蒙蒙亮的时候,梁以曦一个人坐在床边,周遭寂静,面前素淡的墙纸从左到右、一块块地、变得明亮起来,她才想明白“过去的事”大概指什么。
她的人生,至此为止,也只有那件事比较“不同寻常”。
那孩子呢?
梁以曦低头看了看小腹。
说实话,她感觉事情有点滑稽——她怎么可能有孩子。说起来,倒是陈豫景,很久以前提过几次,说以后结婚要一个孩子。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没再提过。梁以曦仔细想了想,确实是的,他没再提过。至少最近几年,她没听他说过任何关于孩子的事。
思绪略微停顿,梁以曦拿起手机,打算打电话问问陈豫景——
问什么呢。
问他,你后来为什么不说要孩子了?莫名其妙。
问他,你知道今天文森和我说什么了吗?他说我有过一个孩子?你知道吗?我都不知道,是你的吧?
梁以曦被自己逐渐走歪的脑洞逗笑。
她躺进床里,面朝晨光,积蓄的困意下秒就将她杂乱无章的思绪掀翻。
梁以曦沉入梦乡。
很快,她梦到了那间马厩。
还有干草和泥土的味道。
——这样的梦很久没做了。
大概是今天太疲惫、太没由头,那一丝残存在记忆深处的恐惧就这么闯了进来。
等醒来,一身的汗,梦里不知道跑了多久。外面天光大亮,窗帘漏出缝隙,刺得梁以曦根本睁不开眼。
翻身朝里的时候,她摸出手机给陈豫景打去电话。
电话打过去没人接听。
不过挂断之后的几分钟,陈豫景发来信息,说他在开会,问梁以曦怎么了。
梁以曦:“做了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