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露丽(187)
相比梁以曦开口的滞涩,他的气息显得十分急迫,但还是和他此刻的情绪一样,通通都被按捺住了——这么几个字,他都要屏着呼吸才能完整说出。
“我不想我们死掉。”梁以曦望着他,出神道。
她的声音很轻,三魂七魄回了一魂一魄,人瞧着都轻飘飘的。
梁以曦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死亡意味着戛然而止,意味着那些未曾发生的、希望的、憧憬的,通通都不会发生了。
她不想要这样,她想他们活好久好久,一起经历好多好多。
陈豫景误解了她的意思。
他以为她在责怪他——她确实应该责怪他。
如果不是他的处境,她又怎会经历这些。
一次、两次。
那堵横亘在胸口的块垒再次回来了,它沉沉压上来,五脏六腑都被挤压,他喘不过气,双眸通红。
痛苦和歉疚瞬间毫无阻力地就席卷了他。
一如那时。
陈豫景低下头,他发现他开不了口,只能点头回应。
喉管连同胸腔都被剖开了,他下意识将梁以曦用力抱进怀里,只有她才能填补他身体里的中空。
梁以曦再次感到疼痛,但是她没吭声。
她感受到他陡然间升腾起的、异常猛烈的情绪,好像一场毁灭性的海啸,就在陈豫景的身体里。
她伸手去摸他的后背和脖颈。
即便隔着一层衣料,他浑身的肌肉都在紧绷,整个人有种张力到极点的脆弱,似乎只要一个不留意,他就会疯掉。
热夏鼓噪的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
车身周围浑浊的烟雾被一丛丛卷起,扑向更深、更黑的夜色。
两边碎裂的窗口,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那一点点血腥气被浓烈的烧焦气味掩盖,离得近了才能闻到。
梁以曦抚摸了好一会陈豫景的背,直到
CR
手心里的坚硬不再那么紧绷,她才抬起头。陈豫景一直注视着她,他的瞳孔极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么看着她了,看了好久,眸光都变成实质,笼罩住梁以曦。梁以曦一抬头,他就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这个吻同以往有些不一样,但也没有那么大的不同。开始是小心翼翼的,陈豫景触碰梁以曦的唇瓣,依旧相当克制的气息,触碰的力道仿若羽毛。梁以曦没有闭上嘴巴。
尽管结合此前的情况,她是要同他分手的。但这个时候,梁以曦没有想分手的事。
她在想和陈豫景接吻的事。在此之前她也没有这么想,陈豫景吻过来的时候她才想的。
后颈被陈豫景伸来的宽阔掌心完全托住,这个吻才渐渐加深。
但他依旧在克制。细密的吻,交缠的唇舌,梁以曦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他却保持着很轻的呼吸,吞咽不着痕迹,喉结很慢地滚动。仿佛还在警醒的状态里,但又本能地需要这个吻。
没多久,大概半分钟,他就放开了她,将她严严实实搂进怀里,然后一边轻轻拍着梁以曦的脑袋和后背,一边很深地呼吸,沉默镇定。
梁以曦有点捉摸不透他。
不过,自从他们吵架开始,她就一直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路灯忽明忽暗。
待车里不安全,陈豫景抱她下车。
这片车祸的痕迹已经很夸张了。
数十米的护栏被撞得断裂,前后牵连出去好长一段,似乎只要再稍一使劲,连带着整段高速的护栏都可以被卸走。水泥隔墙也塌陷出去窟窿一样的洞。两侧裂纹纵深。往下,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碎石跟随风声不断掉落的动静。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发生了连环车祸。
不过仅就这条高速通行的车辆来看,短时间内凑齐“连环”的数量也是个问题。
十几米外安顿好梁以曦,告诉她坐在原地不要动——叮嘱的时候,陈豫景蹲在梁以曦面前,表情严肃,就差给她原地画个圈了,然后在梁以曦面无表情、有点无语的注视下,陈豫景才慢慢转身回到车旁。
其实从外观看,曾朔这辆私车还是挺牢固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与周遭的对比,所以显得格外抗撞。
除了前面碎裂的玻璃、撞击后凹陷程度不一的车门,还有车身上数不清的刮擦和几处烟熏火燎的痕迹,整辆车瞧着还算完整。
转到车尾,陈豫景停住脚,看着曾朔这辆车的车牌号,稍微凝神想了想,又给文森发了条信息。他记得那辆车车牌号最后几个数字。
没一会,文森就从前面赶了回来。
车开得毛躁,如果不是陈豫景提前打了双闪,文森估计要飙出去了。他看上去比他俩吓得重,下车过来的时候一个劲扭头朝梁以曦的方向看,直到对上陈豫景冷静的目光。
他带给陈豫景一个消息:“我看到那辆车了。车牌号一样。就在下面。”
“报警?”
陈豫景领着梁以曦坐进后座,对文森说:“先过去。”
说话的时候,他口吻如常,听不出任何情绪,文森却愣了下,脊背感觉到一阵森寒。
梁以曦坐好,陈豫景坐着坐着,忽然又把人重新搂到了怀里,弄得梁以曦瞧他好久。她对陈豫景小声说没事,陈豫景点点头,搂在她后背的手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梁以曦稍微挣脱,陈豫景就低头朝她看来,神色关切。
梁以曦:“......”
这段高速下去,是一片不知猴年马月竣工的工地。
临近津州市区,远远还能看到一点霓虹的色彩。
当年的市政建设,这片的规划标榜的估计就是交通便利。只是谁都没想到,交通便利完全多此一举,住宅建设也成了一纸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