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与谬误书[暗恋](111)
陈怜只回了句:“好。”
那边终于消停了会儿。
但紧接着,脚步声响起。陈怜抬头,看见队长走下来了,带着黑眼圈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担忧。
“……你那边还发生了什么事吗?”他终于问了一句,像是百般困难后的试探,在界限的边缘叩门。
她看着他。对方无法掩饰的关心在提醒她过于遥远的琐事。
缓缓攥起放在键盘上的手,她深呼吸:“我没事,队长,你别来管我,我有事会跟朋友,也会跟男朋友商量。”
他愣了一下。
陈怜没再说话,低头继续看题。
但她又好像看不进去什么。她不断滚动着鼠标,只觉得烦躁。
“我知道。”对方忽然说,“但如果你有什么困难,还是可以来找我,题目做不出,也可以找我。”
陈怜皱眉,抬眼直接问:“你喜欢我?”
“……嗯。”
“可是我说了,我有男朋友,我非常爱他。”她说,“你这算是不道德的行为了吧。”
队长看着她,开口,声音平稳:“我只是觉得,我条件不算差。”他说,“我平常也算安静,没什么女性朋友,不抽烟不喝酒不唱歌,喜欢做饭,会做家务,能生活自理。”
“虽然我现在在被导师剥削,正处于坐牢期,但总有一天会出去的,我现在已经接过一些公司的项目,一个五百强企业的老板跟我谈过,说很器重我,毕竟我是一个合格的打工人,也真心喜欢努力工作时自己的状态。我很理解并且支持你用功,我可以跟你一起,我不会拖累你,和你冲突,而是会帮你解决竞赛的问题,我们相互扶持。”
他抿唇片刻,继续道,“我见过你男朋友,后来也稍微关注过他,他是不是家境还挺好的?他父母支持你们在一起吗?他看上去有些天真,是活在象牙塔里的类型吗?他真的能够理解你,愿意以后跟你一起打拼吗?你现在大二,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这句话,一个人只有先自我妥善才有资格谈爱情。你跟他自我妥善的方式不同,你们不是一路人,而我跟你是。”
他静静凝望她,似乎要透过她的眼睛,抓取她灵魂的破绽。
“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这样做不太好,但我还是想说,如果你对我上述的话有过一丝的动摇,”他说,“那就说明,我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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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怜望着他。
她感到有人在身体里愤怒,有人在对着空白发呆。她眯着眼睛看,细看眼前的人,还有那些愤怒或发呆的人。她又感到很烦。
凭什么要说一个人只有自我妥善才有资格谈爱情。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这样,被命运和私心束缚住四肢的人,什么时候才能自我妥善。
忽然,她闭上眼笑了:“我奶奶患癌了,我妈妈是老赖,你想跟我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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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晚上十点终于打回了电话。她说她的手机整天不断响,厂里老板让她静音,后来可能没有电了,到家才发现,又跟小陈阿姨一家理论到晚上十点。
陈怜感觉自己的心神宁静到极点,如同刑犯面对法官的宣判。死刑,无期徒刑,有期徒刑,她原本想什么都无所谓了,但这一刻她还是苍白地期望真相好过些。
她慢慢开口说,小陈阿姨来找她了。
母亲停顿一下。她说她知道,小陈阿姨告诉她了。
没关系,厂里快发工资了。她说,又解释起来:这钱是从小陈叔叔那里借来的,他是个好心人,背着老婆借了钱,也相信他们家会还上钱。但小陈阿姨发现后,硬说之前借现在借,没完没了,上门来闹过,抢了母亲的手机说如果不把借去的钱还来,就去骚扰女儿,后来被小陈叔叔拉回去了。
那天后,小陈阿姨还是要时不时打电话来,说她儿子买房了,钱不够,对方姑娘要离婚什么,母亲每次都会接,跟对方磨,而今天小陈阿姨打电话母亲没接,以为她终于暴露本心要逃债,就一面打给陈怜作最后通牒,一面打算告法院。
过了会儿,陈怜问:那告法院了吗?
她的声音已经没有波澜。但就算有期望又如何,就算下一秒母亲说要坐牢,她都没什么可反抗的。
但母亲说没有,被小陈叔叔拦下了。
陈怜低着头,不断应“好,好”。沉默片刻后,她又问:“妈妈,我还能读书吗?”
她什么都不奢求了,什么理想人生,什么爱情,什么自我,都不重要了,她只想还能不能读书,她有没有机会过一种正常普通的生活。她握着手机,感觉整个世界都颠倒得让她厌恶。如果她连书都读不了。她想,如果她连书都读不了,她!……她就去搬砖。
母亲这时候在电话那端笑了。
“当然可以。”母亲慢慢说,“怕什么,老家房子还没卖掉呢。”
……哦。
陈怜突然感觉心里最难受的地方疲软下来。
她还有老家的房子。
她握着手机,低低笑了,她还是有底气的,有老家的房子,哦,每年还能吃免费的橘子。就算没有房子又怎么样,她有手有脚难道还会死掉不成。好半天,她呜咽了一句:“我们家究竟欠了多少钱啊……”
母亲说了一个数字。
……陈怜想,它虽然看上去很多,但最终肯定也能还清。
她埋头说:“……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原来能读书是件快乐的事。
“好。”
“我会有出息的。”
“好。”
“……如果,”她又开口,“如果,我是说万一,我考砸了,校队进不去,找不到好工作……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