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哨(104)+番外
雨幕中,那名父亲停下脚步。
*
一条焦黑蜿蜒的蛇在高速路上飞驰。
「沐沐在哪?」
烟雾和玫瑰香水黏腻地扒在皮肤上。她喘不过气,颤颤巍巍碰了碰发送键。
……按下去了吗?
手在抖,她不知道。
一切来不及确认,下一秒手机突然被莫昭狠狠抽走。
砰!
他抬手往后座扔,吼声从嗓子里压出来,勃然大怒。
“我说了我们之间没有别人!”
掐住方向盘的手泛着惨白,胳膊上狰狞的筋一道一道快要爆开。
宁蓁从未见过他这么失控。
怪异的是,她并不感到意外。
“为什么说两遍?我能听清。”
她强行咽下脑海中的眩晕感,稳住呼吸。
沐沐一定没事。
温霖会保护好它,我只需要做我该做的。
“那就好。蓁蓁,别惹我。”
莫昭一拳打在棉花上,没理由再动怒。他阴晴不定的模样拧成一根针,扎进她潮湿的记忆。
滴答、滴答。
手机铃响,男人戴上蓝牙耳机。
“说话。哦,刘总?……让他别做白日梦了,我们飞琼不可能再投一分钱。”
一通商务电话。挂断后,耳边传来短促的哼笑。
“来讨食的人和路边的野猫一样多。”
车子终于驶出高速。
猫,宁蓁捉住关键词。
上周,解离症状最严重的时候,观鸟望远镜里溢出鲜血,染红了地面。
“你……那天撞死了一只猫。”
那绝非无中生有的错觉。
她亲眼目睹莫昭的豪车底下开出一朵血淋淋的黄。散养的?流浪的?有没有和她打过照面?
“那怎么了。”莫昭只当她在小题大做,“野猫而已,死就死了。”
宁蓁瞪向他:“什么叫‘死就死了’?”
“你不是爱鸟么。”男人单手揉着脖子,左右转两下,“鸟是猫的猎物,我撞死它,还帮了你呢。”
是,红隼可以捕食珠颈斑鸠,猫不行,因为流浪猫不属于真正意义上的野生动物。但你没有权力处置它们,那不是你肆意残害生命的理由。
“瞪我?”莫昭话里埋着挑衅的刺,“就算生气也得承认我说的对啊——”
不,他不对。
明明知道他不对,可宁蓁开不了口。
她只能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第54章 是流浪猫干的.4
雨淹没了他的回答。
结果无非两种——去过,事件结束了;没去过,线索断了。雨水越来越沉重,砸到肩上。宁师傅撑开鸟网,低眉摇了摇头。那一刻,温霖觉得远处站着一个迟暮的老人。
也许他没有讲话。他有他的理由,也许他说得已经够多了。
鸟网在地上铺开,宁师傅卖力弯了腰,把尼龙线卷成便利的形状。网太大,好像怎么都弄不完。温霖披着雨幕往前走。草地化成泥淖,拖着人下陷,他睫毛上挂了水珠,隐约看见雨里浮出第三种答案。
那名中年人,曾经隔着操场的围网看了看她,然后转身离开。
——他什么都没做。
初三,深秋,封闭集训日渐迫近,他害怕与师姐断联,特意在信封外加装一层,塞入自己的联系方式。她喜欢推理小说,一定能注意到信里的机关。他竭力捧起心脏等着,今天没消息,还有明天,还有明天的明天……
——“所有人保持姿势不动,坚持三十秒!”
舞蹈教室又空又冷,不得不咬紧牙关,把墙上的日历当作支点。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胶版纸一页页撕掉,那双数着日子的眼睛却逐渐黯淡。
集训期间,师姐无视了他的信号。回到文学社后,他翻遍书架上的木盒,再也找不到画着红桃K标志的来信。
她不见了。
文学社和她同班的学姐都说她半个月没来了。
才两周,才十四天。如果想,总能找到些线索。可后来他做了什么?
——“你疯了吗!”
新哥破开门冲进卧室,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咣当。美术刀砸向地板。
锋利的刀尖刻出一道凹陷。阴暗的房间爬满舞蹈演出服,衣柜,床,窗台,桌面,他两眼失焦,用刀片割开每个角落。
左腕上是掐痕,右手是斑驳的红。
鲜血顺着腕骨汩汩流淌。
——“别管我……”
他每天伤痕累累地去上学,仅此而已。
温霖后悔得太晚了。为什么不打听她的下落,不去追查事情的原委?为什么视野那么窄,那么自以为是,执拗地认为那封信出了问题?错了,错得彻底。已经来不及了。十四天的间隔他都亲手放弃了,还指望十年后再假惺惺地大海捞针拼凑真相吗?
他们其实一样。
沉溺在自己的悲痛里,什么都没做。
雨声是鹭山的哭声,这十年间不知道下过多少场雨。
他颓然抬眼。远处,草木倾斜,树在摇晃,裹着不真切的人影。
那个中年人把身子折成九十度。他的姿势是一贯的,无论弯腰还是伸手,头都用力埋下去,似乎在向对面的年轻人深深鞠躬。
温霖目送她的父亲离开。
山在风雨飘摇中呼啸。最后一段鸟网留在他手心里,绞缠着十年的悔恨。
线索走到了尽头,他抹开脸上的雨水,望向扯网时折断的树枝。树下积水成坑,嫩绿的新叶被雨点打下来,水中飘着一根熄灭的香烟。
*
“这话你都说过多少遍了。”
“每次我都是认真的。”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