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哨(12)+番外
“我昨天就发现了,”安唯把淘米缸里弄得哗哗响,“那群师兄老在后院晒太阳。”
宁蓁有意克制,仔细洗过一遍手就擦干。
“该不会这些本来应该四个人做吧。师傅,您说呢?”
安唯往后扭头。她不知道,刚来那天,米面蔬菜一点儿没少,全靠宁蓁自己处理。
师傅正弯腰搬箱子,有颗苹果骨碌碌滚出来。“我说啊,能有俩人帮忙我就谢天谢地喽。”
她们不约而同地笑,继续手上的活儿。天使朋友看着潇洒,其实心很细,如果出了疏忽,那肯定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
五分钟后,安唯九十度鞠躬,旁边摔倒的油壶见证了她的手滑全过程。
裤子让油浸了,湿乎乎的。宁蓁摆手说没关系,心中飘过组长师兄开会时的嘱咐:“寮房不配备洗衣机,大家有需要就手洗,当然,有条件的话带回去洗也行。”
回家洗吧。
大学时也是这么干的。她觉得宿舍的公共洗衣机像血盆大口,为此还惹来本科室友的揶揄。
“蓁蓁,你不会有洁癖吧。”
应该没有啊,她半信半疑。后来室友们常开玩笑,谁一拿起拖把就互相应和。
“哎,你放下吧,蓁蓁会收拾的。”
那话倒没错。她是寝室里最爱搞卫生的,容不得地板有一点污迹。
一路小跑越过古槐树,从僻静步道回寮房。中途手机弹出新信息,来自无备注的号码。
「今晚有空么,等工作结束带你去个地方。」
去还是不去,宁蓁拿不定主意。时间紧,摊开行李箱,衣物上有油渍、灰尘和弯弯的小狗毛发,难再翻出一件彻底干净的。
搭便车能省点打车费。她叹气,一字字输入:
「那你,方便,顺便捎我回家吗。」
*
夜晚,天色幽暗,张眼是朦胧的月。宁蓁怀抱编织袋下了山门,心里计算着时间。
黑轿车停在山门底下的公路,像条巨型蟒蛇。她想着不耽搁的话,大约在十二点前回来。
车里有馥郁的香水,分不清是花香还是木质香,闻起来矜贵,让人头晕。宁蓁谨慎吸气喘气,发现底下还混杂着烟草的焦味儿。
男人穿的休闲西装,腕上系表,目光隐在镜片后面,朝副驾驶那边迂回流连。
“安全带。”莫昭出言提醒。
宁蓁靠着头枕垂下眼帘,正好和挡风玻璃前的兔子摆件四目相对。
“兔子倒了。”她说。
莫昭微笑,启动车子:“它就是倒着的,方向朝南,你别碰。”
奇怪的摆法,是风水么,抑或玄学。宁蓁不记得他以前有这种习惯。
夜路寂寥,车灯给黑暗削出一块,碾成曲折的盘山路。转弯处有失重感,烟和香水搅得她太阳穴直跳。
“慢点开。”宁蓁发现他要上山,摸出手机。
“坐过那么多次了,我的技术你还不信任吗。”他说得暧昧。
微信里没几个对话框。上面是安唯打招呼的消息,然后是温霖——“今天要去工作,改天再打扰”。再往下堆满购物群组,奶茶,超市,书。
莫昭似乎觑见她的手机屏幕,手打方向盘,语中带笑:“不考虑把我加回来?”
加回来,他说。
当年莫昭的头像长什么样?
宁蓁模模糊糊想起一个背影。好像是他本人,后面有天空。
但温霖用了一方低饱和的纯蓝,严格来说,是月白色。
她还以为养犬人都喜欢拿自家宝贝的照片当头像。
为避免头晕加重,宁蓁就那么坐着,视线低垂,长发别在耳侧,看起来恹恹欲睡。
“下车加吧。”
开车危险,却便利,用不了多久就经过昨天那片杏林。夜里,鸟鸣消沉,偶尔的响动也被引擎声淹没。
“蓁蓁,”他声线略显喑哑,“怎么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
宁蓁常常心不在焉。可她天生一副寡淡的皮,是漠然还是心猿意马,旁人通通看不明白。
“……哪里都好。”
只要不横穿那片林子,哪里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文学母亲:克莱尔·吉根。但宁蓁的稿件《红月亮》是原创故事。
另,本文有关鸟类、非遗、寺庙等元素,考虑到为剧情服务,与实际情况有所出入。
参考书目《中国鸟类野外手册》(约翰·马敬能)、《不原谅也没关系》(皮特·沃克)
第7章 婚戒
“真正怕鸟的人是我。”
宁蓁僵在原地,感觉双腿变成虬结的根,扎入土地深处。
但她不能当着温霖的面掉眼泪。
他是陌生人,和义工师兄们一样,相见时彼此合掌低眉,转身后便化形为随水的浮萍,聚散不定。
宁蓁阖眼,攥紧发抖的手,假装自己像梦中的女侠。
山涧幽谷,两个人的门派。月白风清。仁者。师弟。
“没拍几张就跑光了,有的还没对上焦,你看。”温霖的声音迎着风来,“背景清晰锋利,中间糊成一团。”
成功了,他没看见她失态的样子。
宁蓁视线扫过液晶监视器,接上他的话:“下次穿浅色衣服试试。”
“之前还以为纯色就行,真抱歉啊。”
他一边自我检讨,一边翻着照片给她展示,覆盖住按键的手指干净修长。
……好适合拿刀剑。她想。
“听说鲜艳和黑白都容易把鸟吓跑,最好是柔和色,或者迷彩服。”宁蓁的身体逐渐松动,“不过根据鸟的类别也有出入,比如,它们刚才不是没飞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