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哨(15)+番外
那男生搭话:“您学佛法吗?”
“不是,去做义工。”她解释。
“原来福缘寺也招义工啊。”司机边说边倒车离开小路,“时间不早了,为您方便,高速上我开快点,记得系好安全带。”
旁边的男生仿佛是半个车主,从扶手箱拎起零食袋子哗啦啦地打开,回头问宁蓁想听什么歌。
她突发奇想:“小朋友……应该听儿歌吧。”
纸袋脆响突然断在空气里,开车的女孩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想不到司机的歌单里真有儿歌。有些新改编的,有些经久不衰,让人回到童年。宁蓁双眼酸涩,用手捂着闭目养神。
山路绵延,司机坚持送她到山门下。车子一路又快又稳,她向他们挥手,朝上飞奔,碎步像流淌的云絮,终于在十二点前敲开寮房。
“再晚点可就熄灯喽,”门后,安唯张牙舞爪地吓唬她,“你得在宿舍楼外面大喊‘阿姨对不起明天不敢啦’才行了!”
宁蓁累得气喘吁吁,却还是笑:“哪有那么夸张……”
“好吧,还以为你今晚外宿,不回来了呢。”
“我也没想到山门还开着。”她把包袱里的鸟类图鉴放在桌上。
“看过《倾城之恋》吗?今天没准就是为了你,门才不关的。”
室友抱着胳膊故弄玄虚。当夜,宁蓁找来那篇小说重温,结尾处半阖着眼,任凭那句“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飘进梦里。【注1】
……
“师姐,你在干嘛?”
身已入梦。宁蓁被吓得一激灵,发现面前立着那位神秘莫测的师弟。
隔了几天,竟然还能连上。
宁蓁心中大感惊奇,嘴巴却不受控制,念出梦中的台词:“思考何为因,何为果。”
“高深的话题,”师弟道,“比舞刀弄剑难多了。”
她倚着一块冰冷的石头。眼前之人倾身弯腰,云织的长发垂到她肩膀,她感觉自己这次弄清了他的脸,墨色阴霾之下,眉目如画一样清晰。
她心中忽然动荡,像系在秋千上晃来晃去。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是谷里的影子啊。”
宁蓁狐疑地打量他:“哦,是鬼。”
不,其实他有腿。
那双腿修长且直。虽然松垮的玄色长袍遮住他大半腰身,但她就是知道。
为什么呢。她站起来,开始思索。这说明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她丈量过他的身体,换言之,他真的是她的师弟。
“九师姐,你糊涂了。”
梦里因果倒错颠倒,师弟却不急不躁。
“九师姐?”山谷中泉水轻鸣,喷薄似雪,他们离得远,水汽丝丝柔柔扑在脸上。“谷里还有其他十来个同门?”
她是独生女,从来没有姊妹,在江湖中独行独往,双手一抱拳便替代了繁文缛节,和谁缘分都浅。
师弟摇头道:“谷中从来都只有你和我。”
宁蓁问:“那你为什么叫我九师姐?”
泉水声衬得他嗓音极好听,如坠下来的碎玉。
“因为你的名字就是九师姐。”
……
五点多,视线模糊,梦也模模糊糊剩了个尾巴。
昨夜睡眠不足,她困得发晕,睫毛沉到抬不起来,混混沌沌想着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叫“宁九蓁”。
枕头松软诱人,可再睡下去就该迟了。一半的心还浸在梦里怦怦直跳,她摸出手机,用静音模式滑开鸰一的视频,给他留言。
“昨天,梦见你了。”
昏昏沉沉的字,昏昏沉沉的脑袋。
过了十分钟,直到安唯从被窝里钻出来,像个幽灵似的闯进卫生间,宁蓁才算清醒。
*
白日依然是那些活儿,那群小鸟啁啾,那碗清淡的斋饭。
听闻午后又有大批香客前来敬佛,这回义工师兄没让宁蓁下去接待,而是派她们在正殿前的树底下备好案台和香火。
两人搬来桌椅。安唯左右张望着:“这么多香火,今天有大人物光临喽。”
宁蓁站在桌旁理香,取三支套进一个纸壳,循环往复。“我看只是人数多而已吧。”
线香散着幽幽白檀香气,安神敛性,纵是心上沟壑遍布亦能抚平。她手上动作极轻,安唯却做得飞快,一不留神就把纤长的线香折断。
“……”她双手顿了顿,轻扫案台,将断香挪到桌角,“就当做没发生过!”
斜透过窗柩,能觑见大殿里铸像的侧影。宁蓁回身望了望,说:“佛祖可都看见了。”
安唯“啊”了一声,心里难免惦记一些幸运与不幸、祝福和反祝福之类的效应,低落地自言自语。
“真难办啊。”
宁蓁突然觉得愧疚,连忙补充:“这些香是寺里准备的,纯度高,所以软,很容易折……”
“好!”安唯话锋一转,脸上又神采奕奕,“理完这些香,蓁蓁你就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对付他们。”
饭后,收拾过斋堂,天色逐渐明亮起来。
宁蓁挡不住天使朋友的热情,也顺势成全对方的想法,让她弥补线香折掉的缘分。
算是某种功过相抵吗,可是安唯散漫、大方、自由,看起来明明不在乎这些。
阳光愈盛,她杵着高粱糜子做的笤帚在院子边角扫落叶。
香客还没到,高挑的男人先出现了,这次他改穿浅米色卫衣,长直的身体线条中添一分和煦的温柔。
宁蓁恍惚间以为那是师弟。
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转念一想,师弟的原型应该是她短视频账号里唯一关注的动捕演员。
沐沐迈开四条腿小跑起来,毛发蓬蓬的,温霖迁就着它,步履快而轻盈。宁蓁总喜欢观察人走路,一口气提着或沉着,或者飘忽不定。他是其中最让人挪不动眼睛的那种,好像能牵动她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