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哨(22)+番外
但是为什么,我们最后会变成这样呢。
春风吹过,冬天似的刺骨。她才发觉贴身衣物早已变得潮湿。
要下雨了吧。
她仰头,看见乌云将彼此撞碎。漫长坡道上,一道颀长的影子从天上落下来。
温霖在那里等待,遥远却清晰。
他俯身对沐沐说悄悄话,似乎正在密谋什么。话说够了,他断然甩开手,指示她的方向。
绳子拖在公路上拉长,小狗开始奔跑,浑身载着流动的风的形状。
没有半点犹豫,不偏不倚冲向她。
“沐沐!”
她蹲下,张开双臂迎接。
沐沐懂得减速,但依然撞进宁蓁怀里。胸口刹那间被填满了,柔顺的毛,温热的身体,鲜活跳动的脉搏,宛如劫后余生。
“抱歉!想这孩子来打招呼的,可它自作主张要抱你。”
温霖也跑过来,目光稍显慌乱。
宁蓁摇头表示无碍,仍缩在地上抱着沐沐不想松手。她皮肤很薄,喜怒哀乐却留不下痕迹。
沐沐轻轻嘤咛。
他深沉的黑发垂着,意识到异样。
“……你不开心。”
没有啊,只是吃了太多巧克力,胃酸正在惩罚我。
她原本想这样敷衍,却撞入他的眼睛。澄澈,睫羽纤长,连注视一片叶子都深情。
“有点,因为阴天了。”
半句谎言。
温霖看得出来,却不忍揭穿。
他低身,身形虚拢着她。宁蓁长发松松挽了马尾,露出干净单薄的后颈。他想撑住她的背,对她说可以放心往后倾倒,说很多年过去了我还在牵挂你。
舒展的手掌停到半空,掌纹溶化在风里。
想触碰。
但她像梦,一碰就化为泡影。
天光黯淡如夜。温霖笑里泛着苦涩,蜷起指节,缓缓收回了手。
第12章 荨麻疹
终于得救了。
她贪心地收紧双臂,不放过一丝温暖。
沐沐嗅到人类隐蔽的情绪,一只爪子搭上肩膀,尾巴灵活地左右摆动,扫过她膝盖和小腿。
“好乖好乖。”
清爽气息从周身围拢而来,像刚割下的青草。宁蓁揉揉小狗脑袋,眼眶褪了红,翻江搅海的胃也逐渐平静。
“你真厉害,你是最棒的小狗,对不对?”
她语调开朗些。温霖见状松弛下来,但胸口莫名被她那句话勾着,蓬出一簇吐絮的棉花。
坡道上只剩下风。云雨将至,他们得赶去寺里避雨。
“姐姐,”他拾起牵引绳绕在手背,试着问,“你从学校回来了。”
宁蓁“嗯”了一声。
温霖踌躇片刻:“……顺利吗。”
“就是,不小心惹了一个高中生。”
她眉心似乎攒起,眨眼间好像又抚平。温霖仔细推敲字句,却没来得及问些别的。
“我可能以后再也进不去学校的门了。”
宁蓁不禁说出心里话,错过他忽明忽暗的目光。她算了算方善善与王老师的年龄差,不到十岁。
“你觉得八十岁的人和七十岁的人合适吗。”
温霖注意到她白皙的颈侧染上一片嫣红。
“还可以,”他认真答道,“人生阅历不差太多。”
“那五十岁和四十岁呢。”
“也勉强。”
“那三十岁和二十岁?”她手臂内侧爬上一阵密密麻麻的针刺感。
温霖略一沉吟:“不合适了。”
“是吧。”
她的语气和风一起下坠。几秒钟过去,怕这话题太突兀,顺便捎上句寒暄:“对了,还没问过你今年几岁。”
不知道陪伴犬懂不懂得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沐沐走在前方,回头咧开嘴巴,像开心的笑容。
“我二十三了。”
和安唯一样的年纪。宁蓁感慨:“好年轻啊。”
北城的蓝天是风吹出来的。但今天天气很怪,快要下雨,风也不停。
她抬起胳膊重新整理被吹得凌乱的头发。温霖伸手摊开,动作自然,想接过她随身的袋子。
宁蓁不想麻烦别人,但舌尖擦过溃疡,疼得她一时抿住唇,说不出话。冷空气四处作祟,手臂内的刺挠感越来越明显,犹如皮肤底下埋了种子,正窸窸窣窣破土萌芽。
她以为那阵难受劲儿过去了。现在趁空着双手挽起衣袖,小臂上竟然浮出一片片红色风团。
温霖看了一眼,说:“荨麻疹,这里也有。”
他不轻易去指她身体的哪个部位,反而用指尖划向自己颈侧。
宁蓁放下袖子叹息一声,轻轻的,不让沐沐听见。
“你对什么东西过敏吗?”温霖稍稍偏了身子帮忙遮风。
刚才她只做了一件事,和过敏原毫不相关。
“我不记得有过敏史。”
宁蓁的脸色令人分不清是苍白还是淡薄,在记忆里,她一直如此。
“等天晴了多晒晒太阳,阳光里有维生素。”他建议,仿佛她是株植物。
进了福缘寺他们就得分开了,一个往客堂避雨,一个去寮房待命。阴转小雨的天,衬得温霖发色更深,发丝被风吹起来,深得泛着灰蓝。
宁蓁问他头发是不是染过,他笑着说这是天生的。
临走前,沐沐坐在风里。它不是每次都舍不得告别,有时候就这么安静地呆着,直直地凝望离开的人。
寮房门虚掩着,短发室友正趴在床上浏览宁蓁留给她的鸟类图鉴。
“蓁蓁你回来啦。”她扭头打招呼,“我前几天看到一种鸟诶,眼睛下面有撮红红的毛。”
宁蓁放下东西倚在床边,让她看看是不是红耳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