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哨(25)+番外
她打字:「没有那么夸张……」
他的消息接连不断:
「蓁蓁你知道吗,有种病的症状就是幻听幻视」
「被迫害妄想,而且怀疑自己的大脑被控制」
「精神分裂症」
那阵子莫昭忙于事业,天天出差,两人有段时间没见过面。他偶尔传几张相片来,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高脚杯、红酒、游泳池和山区的夜空。
「这就是被脑控的人」
「【链接】」
链接跳转至微博,是一个女孩子的日常生活,语言支离破碎,主语混淆,分不清你我他,后面连着“控制”“手机监视”“跟踪”“迫害”。
恐怖的字眼冲刷着思绪,从宁蓁背后流下去。
但她对其中一篇内容印象深刻——“我一手拿着刺刀,一手拿着蝴蝶”。【注1】
「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莫昭拿出言出必行的态度。她连忙打字,终结这个话题。
“我不可能得了精神分裂症,”二十岁的宁蓁想,“我最近太累了,才疑神疑鬼。”
她直起腰背,全神贯注听课。
又过了段时间,宁蓁已经学会与那道视线和平共处。
窥探的眼神埋在暗处蠢蠢欲动,但她选择相信筱梦说的,相信那些目光来源于欣赏。因为上学期,学生会有意邀她入镜校园宣传片;因为刚开学时室友曾经调侃,连隔着几条街的南校区都有男生喜欢她。
一切不是毫无根据,她甚至可以当真。
直至深夜,宁蓁再次走进通往宿舍楼的捷径。夜风四起,灌木丛嘶嘶地响,犹如蛇口张开獠牙,吐出鲜红的信子。
某个瞬间,嘶嘶声砸在地上,哗的一下炸开。
有什么东西破裂了。
水珠顺着手腕往下滑。她懵了,身体动不了,只有沾了水的手机屏幕疯了似的来来回回地滚。
……
不是错觉。
有人在窥视她。
尘封的记忆赫然浮出海面,一个大浪猛扑过来,推着宁蓁回头。
厨房师傅蹲在角落叮叮当当整理碗碟。安唯从缸里舀米,米粒沙沙地倒进盆里。
“我出去一下。”
宁蓁逃离厨房,给李肃回拨,解释自己刚才在干活儿,没时间接电话。
对面洪亮的嗓音冲破听筒:“都玩了好几天了,该回家了吧!”
她反驳:“我不是在玩。”
似乎意识到话不合适,李肃收了语气:“这不是担心嘛,怕你身体吃不消啊。”
宁蓁眉头微蹙,顿了顿。
荨麻疹发在衣袖底下,脖子上的也被长发掩着,但他们好像都亲眼看见了。
“我的身体没问题。”
——无论如何总比回去参加非遗节目要好。
“唉,行吧,你自己掂量着来。”李肃不再催她,挂了电话。
阴天,鸟鸣不停,一连串叽叽喳喳,分外活跃。回到后厨,安唯正盯着窗户外的树枝,如同一只注视小动物的猫。
宁蓁被大学时的记忆缠绕,心中逐渐生出猜疑。
“蓁蓁,那些是什么鸟啊。”安唯问。
厨房变得寒冷。
鸟的叫声有成千上万种,听过的越多,越无法确定。她目光暗下去:
“在电线杆上多嘴。”
对方反应几秒:“哦!麻雀啊,怪不得那么吵。”
宁蓁戴上手套,拧开水阀。旁边,安唯一边削土豆皮,一边哼起来。
“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啦啦啦啦啦,那下句什么来着?
“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
“而你的脸颊像田里熟透的番茄——
“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她越哼越投入,每句都在调上,唱到后面顺手搬来一筐番茄放进水池。
“哈哈,”收拾完碗碟的师傅插嘴,“您是专业歌手啊,我这耳朵都透亮了!”
师傅本地口音浓重,如果这句话落在宁蓁头上,她只会觉得是绕着弯让自己闭嘴。
可安唯嘿嘿一笑,照单全收。
“谢谢啦师傅,我以前在酒吧做过驻唱。”
*
有人在背后看着,但不是厨房里的人。
午后,全天最温暖的时候,宁蓁拖着笤帚扫向山门。一辆轿车从阴云中遥遥驶入视野。
她假装忙碌,没有理会莫昭的消息。对话列表里,月白头像被压下去,成了第二顺位。
对了,是他率先发现她的荨麻疹发作。
宁蓁转身望了望石阶尽头。古刹与鹭山相对,隐入灰蒙蒙的天色。
再看手机时,温霖的对话框跃上顶端。
「我买了新设备」
「看,600定焦,还算轻便的一款」
照片里有长焦镜头,焦距比他上次带来的更远,尺寸更大。背景应该是他家,木质桌子干净整洁,后面虚化了书架、壁画和明亮的窗。
「这几天在忙工作,下周去观鸟」
「那时候你还在吗?」
「(贴图)」
他喜欢用呆小鸟表情包【注2】,看着让人心情愉悦。宁蓁简单回了一句,说暂时不打算离开。
矮林挨着石阶,里面传来阵阵鸣啼,四连音,很亮,前两声高,第三声往下转折。
陌生新奇的叫声,以前好像没听过。温霖提及观鸟,她也想找找声音的来源,于是解下黄色的义工马甲攥在手心,拎起笤帚走进林子。
宁蓁仰头寻觅,准备随时举起手机静音拍照。那边,公路上,两辆车子一前一后紧咬不放,纷纷在正对山门的地方熄了火。
乳白色轿车位于前方,里面走出一位女士,接着,后方的黑色车门砰的一下关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