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哨(36)+番外
“嗯……”
温霖继续说:“但是,以现在人类的文明程度,不难接纳一个不会飞的同伴吧。”
他头发上覆了层柔软的光。
宁蓁胸口一阵钝痛,轻巧避开了逐渐深入的话题:“去电影院看的吗?”
“对啊,每年都在儿童节上映。”
二十三岁,正是喜欢哆啦A梦的年纪。
片刻,她恍了神,以为这句话藏在心里。
没想到一秒钟后温霖就转过头回应:“可就算到了七十岁,我也喜欢哆啦A梦。”
……结果还是说出来了。
微妙的羞耻感爬上了肋骨,但他看起来只是独自开朗。
不知不觉,水流深了。远方又飘来鸟鸣,嘈嘈切切的,像豆大的雨点砸在芭蕉叶上。她分神去听,草丛中却猝不及防冒出一团棕灰色的东西猛地窜出去。
宁蓁吓得倒退两步,没了重心。温霖及时稳住她肩膀:“没事,是兔子。”
“你听见了吗?”
“什么。”
“鸟叫声。”
“有,听着很热闹。”
不对,不是热闹。
她身体暂时僵住又迅速恢复,追向树叶斑驳的地方。温霖跟在后面,神色比刚才凝重。鸟叫声愈发嘈杂了,尖厉的,在某处蓄势待发,却没有一声冲破桎梏,始终绵绵不绝地撕扯着。
声音没有变过方向。
换句话说,它们被困在了原地。
林间,宁蓁找到碎了一地的油松,暗绿枝叶厚厚堆叠在泥土上。
温霖蹲下查看树枝的间隙:“从这里钻进去的吗。”
鸟叫声一股股急切地往外冲。她蹙起眉,分不清是嬉闹还是求助。
唯一的区别在于它们能不能自己飞出来。
竹哨沉睡在风衣侧面,宁蓁已经来不及思考。
吹奏吧。
吹响它。
新的鸣声流向松枝。温霖倏地抬起头,她腰背笔直地站在那里,像奇迹般重逢那天,浑身散发着不可动摇的凛然。
他怔住了,仰望着。即使看过千百遍,他仍然会被这一幕牢牢吸引。
鸟鸣汩汩地冲向耳朵,她吹了邀玩的鸣唱,却没有一只鸟愿意现身。
“得动手帮忙。”
哨音擦着空气急停,宁蓁也俯下身。
“我来。”温霖立刻作出反应。油松的枝叶又粗又硬,是一束束深绿的针,隔着卫衣面料刺挠皮肤。他把松枝抱了满怀,迅速却谨慎,怕哪根松枝压垮底下不断尖鸣的小生物。
奇妙的,悠久的生物。羽翼张开也不过手掌大小,肚子上一片明亮的黄色。
“是黄腹山雀……”
两只小鸟逃得极快,飞行时鸣声变化,尖利缭乱的雨终于平息。
宁蓁轻叹一口气:“幸好还能飞起来。”
温霖目送它们离开,问:“怎么会被压在松树底下?”
“也许护林员工作的时候没注意吧。”
泥土地上一片狼藉,油松枝干有人为截断的痕迹。
林间安静了。
宁蓁却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没准刚才太着急,不小心咬破自己的舌尖。鸟哨回到风衣口袋,将她钉在原地。昨天吹奏过,今天又一次,而且是她主动,这感觉血淋淋的,就像从胸口剜出心脏捧给别人看。
“回去吗?我们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深入森林也代表着危险。温霖回头,阳光下,她撞进他清澈的眼睛。
青草冲散了血腥气味,错觉似的消失不见。
宁蓁心跳剧烈地响。也许尝试是有效的,从现在开始,她重新习惯吹奏鸟哨了。也许一切都会烟消云散的。
“走吧。”
*
他们回到临近溪水的地方。春日变回和暖模样,小鸟们的鸣唱欢欣愉悦。
温霖侧耳倾听,在适宜的距离下捕捉影像,偶尔他推荐宁蓁也试试拍鸟,但都被婉拒。
“长焦镜头好沉。”她摇头。
宁蓁的风衣袖子挽起一截。他目光不经意拂过她手腕,似乎比从前更细了一圈。
“要多吃点饭啊。”
“但是最近只有素斋……”
不知道为什么温霖突然提起吃饭,实际上,她的确习惯了应付,即使不在福缘寺吃素斋,回到家里,也只是机械地点外卖,象征性吞几口,或者用水果和零食凑合。
“改天一起吃饭吧。”他说。
“我还欠你一顿。”
温霖笑了,宁蓁看见他柔软的唇下藏着颗尖尖的犬齿。
漂亮的形状。
她移开视线,转到路旁的标识:前方人烟罕至,请自负安全。
木牌上的箭头指向北方密林。温霖朝林子里探了一眼:“幸好那天沐沐找到了你。”
再清朗再温和的山色,到了夜晚也会凶光毕露。
如果贸然在鹭山深处迷失方向,恐怕真的九死一生。
“幸好你也找到了沐沐。”
话语慎重地推过去,拉过来,但她只表现出礼貌的同情。
空气有沉默的趋势。两人又路过一个招牌,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禁止垂钓。
但小溪边就坐着三名全副武装的男人,堂堂正正地甩杆。
温霖放低音量:“无处不在的钓鱼佬。”
再走几十步,又碰见个牌子,这次贴心地写:游客亲水区,垂钓点。
“这里反而没人了。”他吐槽。
过程中,宁蓁始终向左侧张望着,没注意那些钓鱼的人,反而盯着树。
“好想露营啊……”
温霖听见她的自言自语:“远离浅滩应该有合适的扎营位置。”
“可是夜里点灯会招惹蚊虫,不一定十分安全。山上昼夜温差大,取暖也是问题,为了避免火灾意外,还不能用炭火。”她纠结着,“所以我只是随便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