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哨(52)+番外
他装作风平浪静:“和谁?”
料理区恢复整洁。温霖亲口问的,却拧开水龙头,想让水声盖过她的答案——
“我自己。”
她悠悠地回应。
绷紧的弦骤然松懈。
“双人游戏一个人通关好难,你是高手啊。”
“不算吧,我只是没有朋友。”
温霖诧异地转过身。
说那句话的时候宁蓁若无其事,稍后感受到他的目光,回了一个浅淡的、带几分疑惑的笑。
像在荡秋千,忽上忽下,风吹得眼眶酸热。他怔了片刻,垂下头,发梢遮住模糊的视线。
现在不是有了吗。
我和那个短发的女生不能成为你的朋友吗。
房车外掠过夜风,他趁风声摇曳时深深呼吸。
宁蓁将剩余的酒精混合饮料一饮而尽:“你不喝酒。”
她兀自重复,被蛛丝马迹牵绊了思绪。
“但是冰箱里却放了一瓶威士忌。”
温霖回到座位,在她对面,承认这辆车是和哥哥借的。
“你有哥哥啊。”
“嗯,我妈再婚,对方带来的。”
“……”
气氛一度低沉。
“不好意思。”
她不知道在对谁道歉,却打算贪婪地再来一杯。
“没关系,早就过去了。你呢。”
他想了解。
威士忌混入菠萝苏打水,气泡冒出来,破裂。
“我没有哥哥。”
宁蓁表情淡薄,只有眉间稍微紧了紧。
这次,轮到温霖沉默。
“也没有见过爸妈,妈妈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
平白的话语,轻描淡写,竟流瀑般捶打着他胸口。
“我是姥姥带大的,然后她得了癌症,她走的时候,太姥姥还活着。”
为什么……
“母亲见证女儿离去,好像是我家里的劫。”
为什么如此痛苦……
“我爸听说很早就消失了,我印象里没有这个人,他给过姨妈一笔钱,给我留了点东西。没准他出家了吧。”
……你却像,叙述着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对不起。
如果我早点知道就好了。
“怎么哭啦?”
她问。
“……这样的故事,谁听了都要掉眼泪啊。”
温霖已经忘了用纸巾拭掉,就放任泪水肆意往下淌,滴下去,从锁骨没入衣服。
“好漂亮。”
宁蓁直勾勾看着他,眼神清醒又迷离。
“什么?”
今夜她时常感到捉摸不定的困惑,但此刻他们互换了角色。
她开始明确地表达喜恶:
“我不喜欢一掉眼泪就着急抹掉的人,还有流泪的时候用手当作扇子的人,可是你哭得很漂亮。”
“漂亮”两个字在宁蓁口中有种蛊惑的力量。
他相信自己彻底沦为了玩物,一会儿心如刀割,一会儿又被她轻轻勾着。
“明天,你还会记得这些话吗……”
他小心翼翼试探,带了几分鼻音,濡湿的双眼在暖光下晃漾。
宁蓁摇头,露出前所未有的坦率和轻松:“不会哦。”
“……”
“因为我现在大概有点醉了。”她支起手臂撑住脸颊,笑眯眯的。
温霖察觉到了:虽然面色看上去只是微醺,但她慢慢敞开了心扉,变得不吝言语。
“放心,我喝醉之后不发疯的,就是拦不住想说的话……”
她自问自答般解释,突然间手肘失去支撑力,滑开,撞飞桌上的手机。
啪嗒——
翻转落地。
她迷迷糊糊“啊”了一声。
卡座狭窄,温霖先跨出去才俯身捡起。
自然的平常之举,扬起视线时却看见宁蓁的手悬在空中,径直伸过来。
越来越近,甚至没有一丝犹豫。他左膝跪在地上,头顶倏然迎来抚摸。
纤细的手指穿入柔软发丝。
她错将他当成沐沐:“好乖好乖。”
身上流过一阵酥麻,如同触电。温霖耳朵赫然红透,垂了眼,不甘地别开视线,刚要消退的泪水又溢到眼角。
反正都会忘的。
反正,你已经忘记我了。
宁蓁接过手机。恰好屏幕亮了,她大大咧咧往桌面一摊。
他起身瞥见来电人是莫昭,电话被挂断,接着通知栏不断弹出消息。
“唉,一直打电话来,说他失眠……”
温霖坐回去望向窗外,冷着脸:“哦,真严重。”
山间飘来雨的气息,幽深林叶婆娑起舞。
明天就不记得了,所以今晚我说什么都可以。
酒精还在发作,她的醉意再度上升一个等级,勉强应道:“是吧。”
“是啊,相比之下我只是拉伤了,一点也不致命,不关心我也不会死……”
他在闹别扭。
明明之前还故意选了最扎眼的蓝色想让她注意。
“嗯……”宁蓁放空了,浑身松软,枕着手臂趴倒在桌上。
温霖轻叹。
“说起来,从小我就被我妈教育要有礼貌,好好问候,好好道别。”
她含糊应着。
他望进夜色:“但是有一个人,偏偏只有她,从来都不打招呼就离开。”
净是些任性的气话,所以只能放在这个酣醺的、斜风细雨的夜。
“已经三次了,这个人抛下我三次了。”
“是么,”宁蓁醉得眼饧耳热,“真可怜。”
“不,其实很幸运……因为又见面了。”
温霖的目光依然湿润。她昏昏欲睡,不再出声。他没期待她能有所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呼吸变得漫长而宁静。他谨慎地站起来,想去关上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