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鸟哨(56)+番外

作者: 岚山鸶鸶 阅读记录

晶莹碎片飞散四溅,躺在脚下衬得灯光更亮。莫昭的视线逡巡着,直直对上她,唇边带着锋利的笑:

“捡起来。”

嗓音仿佛套上了厚重的水膜。她的眼神变得懵懂,于是他重复一遍:“蓁蓁,捡起来。”

“为什么……?这又不是我……”她靠本能反驳。

莫昭却说:“是你碰倒的。”

是吗。

她有些恍惚。

他的音调继续往下沉:“你亲手扫掉的杯子,就在我眼前。”

——“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二十岁的时候,她觉得莫昭成熟而理性。他用那句话向她告白,告诉她之前送过的每一束玫瑰都饱含心意。

那天夜色宜人,她站在校门口,一脸清澈地问“所以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明确自己的行为。”

他低下了头,背后如织的车灯川流不息。

“蓁蓁,我正在追你。”

但六年后,相同的话成为她的枷锁。

成年人必须负责。既然在如此重要的宴会上打碎了杯子,就要亲自捡起来。

名贵的高定礼服毫不舒适。

宁蓁遮住空荡荡的胸膛,右手伸向地面,出乎意料,玻璃碎片割破手指的触感竟然湿润柔软。

……

指尖糊满融化的奶油。

“我不是故意的,唉,谁知道你买的是什么东西啊?”

猛然惊醒,耳边换作洪钟一般的嗓门。

塑料盖掀翻,里面的蛋糕彻底没了形状。宁蓁蜷身蹲下,眼泪啪嗒啪嗒的,头快要扎进袋子里。

时间退回去年,二十六岁生日那天。她买了块慕斯蛋糕外卖到公寓,门铃响起,姨妈风风火火赶过去开门,拿着布袋子随手倒扣在茶几上。

“我只是想在今天吃块蛋糕而已……”

她泪流满面,目光逐渐空洞。

从不道歉是李肃的人生准则,她只描述现状,说弄坏了并非故意为之。对啊,谁会处心积虑去破坏一个无辜的蛋糕?可为什么你要无视我的生日,为什么你明明你错了我却不能听到一声“对不起”?

慕斯塔顶的草莓可怜兮兮,差点滚出盒子。她抹了把脸,不许眼泪再淌下去。

“姨妈。”

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宁蓁常常省略那个称呼,因为极其偶尔的时候,她自以为她们的相处近似母亲与女儿。

“如果,鸟哨一直像你所说,是非常好的东西……”

她话音哽咽。

“那你为什么不学……?”

……

如果我没学过吹哨吸引小鸟,那么就不会……

宁蓁弯了腰,俯下身子,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清理酒杯的尸体。

她无法拒绝莫昭的要求。

是,打碎了东西,捡起来就好了。

但有个人闯入了视野,递来一只手,柔软地托住她的,往上拉,直到她重新挺直腰背。

她还看见对方的裙摆——属于旗袍的优美线条。

“你是傻瓜吗,就这样用手去捡?”

那双猫一样的眼,近距离如此摄人心魄。

慕容女士是全场宴会的焦点,她不介意拖着别人长长的目光高声唤来服务生,让他们带来扫把和吸水布清扫地板。

“得善用工具才行。”她诙谐打趣,同时手指捏住宁蓁的手心。

“谢谢……”

慕容暂不理会那声道谢,猫眼反而盯着她身边的男人看。

莫昭率先呈上笑容:“怎么抛下成理一个人?”

“王董要找他谈谈,”女士回以狡黠的笑,“王董你知道吧?就是张董的老战友,年岁最高,最讲究家风和睦的那个。”

他脸色微变。宁蓁反应过来:在鸿鹄计划中他们分属两个阵营,处处针锋相对,水火不容。

慕容女士潇洒地留下那句话。后来莫昭让她挽着手臂,不准轻易松开,一直持续到散场。离开酒店时她手臂发麻,血液流得艰难,但依稀记得前来参加宴会的原因——

“五年前我送给你的鸟哨,还在吗?”

他们走了侧门,一条供员工进出、人烟稀少的小路。夜深,寒意渗入皮肤,宁蓁垂下眼,肩膀打颤,浑身透着冰冷气息。

往往是这副模样让莫昭怜惜。清冷,孱弱,比她当年更难以捉摸。

他想了想,说:“那我得找找才能确定。”

场景一如六年前。她望向稍远的地方,而今夜不见车灯如织,只有隐入夜幕的榕树与萧瑟风声。

现在是春天,还是秋天?

莫昭抬手帮她整理长发,指腹摩挲着发丝:“不如,我带你回家看看。”

句尾语调上扬。

宁蓁却向后退,喃喃道:“不用了。”

已经没有必要了。

因为,对面的岔路,一个女孩的身形一闪而过,清晰地映入眼中。

她说了声要自己回家,扔下莫昭,快速拉开距离,给室友发消息。

「你在哪」

然后,背影已缩短为一片叶子大小的那个短发女孩原地驻足,匆匆低头拿出手机。

「在寮房啊,怎么啦」

及时的回复。

宁蓁看着对方渐渐消失于酒店的员工通道,目光轻轻颤着,如芒在背。

……小唯。

你一直,都在对我说谎。

第30章 漫漫长路

她做了梦。

一会儿昏沉,一会儿睁开眼醒着。呼吸断断续续,在水中换气,拖着轻飘飘的躯壳往前游。面前浮着一潭幽影,是月光投向水深处,她伸了手,跌进去。

影子摇曳着落下,只停滞一瞬便拉开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肩上。

“穿这么少,小心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