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哨(63)+番外
冬季的气息逐渐来临。
那日寒冷,天倒晴得万里无云,他拉高校服里黑色帽衫的衣领,阴沉地跟在后面。
她左手边总是同一个朋友。她们去了操场,东面围网种着棵杨树,叶子稀稀疏疏落了大半。
温霖漫不经心躲着,实际上不敢逾越一步。
师姐的身影变得迢遥,他看见她在手心捧起一个东西——在来来往往的信件中从未出现过的,能够召唤飞鸟的魔法。
十二月,候鸟早已飞往温暖的南方。有些小家伙还留在北城,白色的,长尾的,活泼灵动的,纷纷张开翅膀,为了她于此降落。
洁白羽毛迷了眼,视线却震撼得愈发清晰。
她腰背笔直,优美身形几乎融化在冰冷的空气。那一刻他胸口泛起痛楚,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深陷其中。
“永远”是十四岁都不屑一顾的陈词滥调。
但他永远记得她吹奏鸟哨的模样。
斑驳的光洒在眉梢,不可冒犯,不可诱惑,不可动摇。
*
目睹那一幕后,师姐仿佛离他更远了。
清冷的她写下了细腻温柔的信。温霖越迷恋就越被卑微反噬,结果,路边迟迟没被撤掉的宣传板竟变成离她最近的地方。
北城的严冬萧瑟漫长,寒风肆无忌惮敲打窗户。临近期末,文学社活动截止,回信躺在书桌上寄不出去,只好裹着被子,百无聊赖地打开PS3。
他已经习惯了游戏内残忍的折磨,但仍然下意识提防着送给他光碟的人。
有时父母外出约会。闲暇的休息日,新哥在走廊碰见他,欲言又止。
温霖通常低着头默然侧身。
只要不毕业,他就是他的头号假想敌——在这层意义上,他平等地厌恶每个男生。
刺猬竖起浑身尖针,紧接着彻底爆发。
师姐太受欢迎了,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小心翼翼地藏着。他认定她不可冒犯,耳朵却捉住污言秽语,在气温只有零下二度的那天。
“宁蓁啊,长得真漂亮。”
羽绒服,蓝裤子。看样子是两个高一的抢了他的宣传栏,对照片指指点点。
“人家可高贵着呢,到现在都没交男朋友。”
“这种假正经我初中见得多了,没准以前打过胎呢,哈哈。”
黏稠的笑。
温霖右手攥成拳,青筋狰狞地凸起。
“再说一遍?”
寒风刺骨。空气中白雾消散,露出眼里的肃杀。
高中生们慢吞吞回身:“你他妈谁……”
轮不到他们错愕。笑声从哪儿漏出来,他的拳头就先抡向哪里。两副丑陋的脸孔变了形,怒骂着啃上了地面。
不能再用厌恶两个字形容。
温霖执拗地想,你们,最好去死。
*
天冷得过分,吹裂皮肉的伤口。和高中生打完架,他若无其事迈进教室,吓得看管自习的英语老师睁大眼睛惊呼。
“我带你去找班主任,不是,去医务室!”
“不用了老师,我自己找她。”
他手背擦过唇,抹开大片血迹。
办公室内,养在瓶子里的鲜切百合枯萎了。班主任眉头紧皱,手忙脚乱联络了他家长,然后一个劲问为什么要打架。
“老师一直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但现在你必须好好交代事情的经过……”
他盯着枯枝败叶淡淡敷衍道,有矛盾,看他不爽,我没错。
五分钟后有人敲门,来的是新哥。他说弟弟得先处理一下伤势,待会儿再带他回来。
温霖不愿领情。
他狠狠甩了个眼神,希望对方闭嘴。
——我们还不熟吧,你凭什么来关心我。
但班主任准许了。傍晚,正值自习课,走廊里静悄悄的,回荡着两人的脚步。
走过半截路,头顶发着昏,又多了些重量。
“傻瓜。”
他喉咙里满是血腥,说不出话。
新哥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不能打架,下次叫我。”
*
寒假结束得比想象中快。
每年温霖都期待能长高几厘米,更成熟,更深不可测。初二再开学,身体还是不由自主跟在她背后。但他多少有点后悔了,待惯了阴暗的角落却幡然醒悟,怀疑自己是否也在伤害她。
所以,这代表我正在成长吗。
前方吹着轻暖的风,她与朋友形影不离,缓缓走下坡道。
他不应该知道她们的目的地。
对不起,师姐,我不会再做这种事……
“话说,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有人跟踪我们?”
宁蓁扭头,温霖看见她的侧脸。
旁边的朋友开玩笑道:“哎呀,这就是美女的烦恼?”
“我认真的……”
“唔,”朋友摸了摸脑袋,“我在班里倒没觉得,不过和你散步的时候嘛……”
两道身影深蓝如海,打算数过三个数一齐回望。
校园主路宽阔,根本来不及藏。呼吸声猛地放大,心脏收缩,几乎是第一次,他收拾不了属于这个年纪的慌张。
“温——霖——!”
出乎意料,上学期的同桌飞奔过来,高喊他的名字。
“一,二,三!”
“我要去买冰淇淋,请你吃呀。”
赵安琪乐天的笑容恰好映入学姐眼中。
朋友打消了疑虑:“是初中生啊,好青春。”
温霖心中松了口气,转身踏上与师姐相反的方向,日落时分,影子在树荫的间隙拉得很长。
服务部人满为患,赵安琪算着巧克力和草莓可爱多的价格,最后被他抢先一步付了钱。
“我请你吧。”他说。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