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哨(90)+番外
“给你!”她横着眉毛气势汹汹,从兜里掏出东西,“你和宁蓁姐姐一起看吧!”
两张红色纸片被拍到温霖怀里,是校庆晚会邀请函。
“好吧,谢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可说。
方善善倒退起跑,不幸脚尖磕上塑胶跑道内的排水口,绊得膝盖一软。
“哇啊——!”
她一声尖叫,两条胳膊在半空翻腾。温霖花了半秒思忖该如何伸手,如何保持与未成年女生之间的界线,最后选择揪住深蓝色的校服袖子。
重心借外力稳了稳,有点狼狈。她不领情,抽回袖口,继续奔出五步再回头,整张脸都皱着,吐出满腔的愤懑:
“——祝你们百年好合!”
喊完,朝他做个鬼脸,呼哧呼哧跑了。
风总算消停下来。
插曲比想象中长,终于能安然走近目的地。操场边缘,几株杨树余下树荫,斑驳地遮了一半跑道。
女高中生活泼过了头,让人耳边砰砰地响,像拧开派对礼炮,缤纷的彩片漫天飞舞。相比之下,草木不说话,敛着阳光闭合,一味沉默。
当年师姐在这棵树下吹响了鸟哨。温霖抬起头凝望树梢,冰凉的空气迎来送往,没有小鸟停留。视线下移,围网割开校外的景象。操场紧邻着人行道,行人多了,眼含怀旧的目光陆续绕向大门。
没办法,北城寸土寸金。如果机动车道流动起来,隔一条马路也勉强看得清。
他双手抱臂,侧身藏到树后,想起杭悦说过的话:
“我感觉是个男人……应该很高大,不像学生。”
成年,男人,站在围网外面,迫切往学校里探视。
眼前路过一家三口,父母一人牵了小孩一只手,大概是校友,至少已经毕业了十五年,变成这条路上最常见的身份。
“温霖!”
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北城二中有茫茫的毕业生,能互相叫出姓名的人屈指可数。后来初三到整个高中,他时常训练,错过一个又一个运动会和合唱节,和谁都交情尚浅。
“温——霖——!”
女孩在人行道上,双手比作喇叭轻轻地喊。
有点眼熟,和记忆里的同桌相似,喜欢甩着手臂挥成雨刷器。
他现出半个身子,与树影融为一体。
“赵安琪?”
*
服务部,两人驾轻就熟穿越货架,拉开冰柜门。
“这么多年布局竟然没变化。”
赵安琪感慨。她中考后去了另一所学校,时隔多年才再次踏入二中。
温霖拣出两支可爱多。她瞥了眼价签,最基础的巧克力味都翻了两番。
“啧,好贵。”
“我请你。”他关上门。
同桌露出笑容,和当年一模一样。“嘿嘿,谢啦!”
有缘碰上老同学,得用可爱多干杯叙旧。两人找了个清净地方避风,像躲起来抽烟似的,窸窸窣窣撕开冰淇淋的包装。
“好怀念啊,”赵安琪扳着冰凉的手指,“初中毕业已经一二三四五……反正就像昨天一样。”
“老杨还在教么。”
老杨,他们班物理老师,赵安琪的姑父。所以她理所应当成了课代表,每节课都战战兢兢的,怕问题回答错。
“在啊,都混成年级主任啦。”她嚼着可爱多表面的巧克力,“待会儿回班看看。”
温霖咬下一口冰淇淋,说他有事要忙。
赵安琪问:“啥事儿?”
“帮朋友找找九年前落下的东西。”
“那么久!怎么找啊……”
“竖起耳朵听每个人谈话,遇到有用的就上去问。”
“就这样?”
“就这样。”
“嗯……真的有用吗。”她喃喃道。
牙齿冰得酸软,脑门也跟着发凉。春天,风冷飕飕的,赵安琪浑身打个寒颤,有点后悔提出要吃冰的。
北城又一次入夏失败。温霖默然三秒,笑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巧克力脆球嘎吱嘎吱化开,随着扑簌簌的树叶一起。
黑杨排成茂盛的墙,后面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鬼鬼祟祟,伸长脖子,手心冒出蓝色的火苗。
——“您好,校内禁止吸烟!”
学生把自制禁烟牌举过来,访客们只能悻悻赔笑。
还是可爱多好啊。赵安琪点点头,仰起脸:“那我也来帮忙!”
“不麻烦了。”他客气道。
“我挺擅长的呢。以前老杨看《养生堂》,非要晒太阳,坐在公园里判卷,风一吹就全撒了,全靠我捡回来。”
他蓦地看向她。
“……哪个公园?”
“就是北门公园呀,离得近嘛。那阵儿班上的物理卷子老有撕破的,他们以为老杨养猫了,其实是灌木丛扎的。”她侃侃而谈,又忽然想到他经常不在学校,“喔,可能那会儿你跳舞去了。”
他不知道这段故事,也许当时并不重要,但……
“我想找的东西就落在那里,”温霖隐藏了事件的原委,“那个公园。”
赵安琪眉头一皱,端起食指摩挲着下巴。
“这么说的话,的确,我好像顺便捡到过奇奇怪怪的遗失物。”
“奇怪?”
“唔,现在早就忘了是什么,只记得捡起来那一瞬间的感觉……很奇怪。”
她努力思考着,无果。
树海苍翠,滴下斑斓的光点。两个人躲在游泳馆与食堂的夹道,听见校园主路上逐渐熙攘的喧嚣。
——“哎!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好久,十五年了吧。”
人们的声音在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