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法则(118)
她不说话,努力往回抽手,说:“难受!岁聿!难受!”
他红着眼眶:“那不回平海好不好?”
眼泪总比语言先一步到达:“痛!痛痛痛!!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好多水,好黑,好冷。
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什么也听不见。
有浪花在拍她的脚踝。
“我来剪。”他夺过她手里的剪刀,蹲下来,任由她又抓又打,一遍遍抬手摸着她头顶安抚,“景昭,我来剪,你不要动,我来剪,我会给你剪的很好看,我很会剪头发的……”
激烈的动作慢慢停止,她抱着双膝,眼眶大滴大滴落着眼泪,却没有一点儿情绪,如同坏掉的娃娃。
可他只是一个无能的工匠,既不是创造出娃娃的人,也不是看着娃娃长大的人,破败的娃娃放在他手中,这里修一点儿,那里坏一点儿,那里修一点儿,这里坏一点儿,他想着把自己的骨头拆出来给娃娃按上,可娃娃一碰到他就坏的更快。
他是个无能的工匠。
视线模糊,剪刀握不稳,滚烫的泪珠落在手腕上,如同一把利刃在心口上狠狠剜了一刀,浑身骨血随着剪刀的开合痛彻心扉,镜中,他们彼此都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却把眼泪流到一处。
她说:“岁聿,我们是在互相折磨吗。”
她的药,貌似停不了了。
齐肩的短发整齐地落在脸侧,遮住她苍白的面颊,他把剪刀放下,如同放下身上的刑具,他快没了力气。
“……对不起。”哽咽的颤音好像错觉。
那么久连他自己都不敢提起的事终于说出口。
景昭迷茫抬头,恰好有什么东西落在她脸上。
原来岁聿也会说这三个字。
“景昭,我做错了判断,我只是做错了判断……”他猜错了他的想法,他选错了时机,他惹错了人,他说错了话。
可他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让他失去了她。
抬手遮住双眼,他的声音就要听不清,“那里的水好冷,对不起,不该留你一个人在里面,不该和你吵架,不该总是自以为是,不该那么晚发现……”
最后轻的她差点儿忽略。
“发现我爱你。”
就像那天一样,她听不见他的声音,却看清了唇形。
都是骗她的。
“岁聿,我好累。”她低下头,困得眼睛已经要睁不开了,迷迷糊糊说,“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天的水有多冷,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总以为爱是无穷无尽永不消散的,却在那片海里一点点被冲洗,那是刻骨铭心的教训。
她再也不敢相信了。
把她抱到床上,掩好被子。
跪在床边,连流泪都小心翼翼,怕把浅睡的人吵醒,他摸着她的指尖。
热的。
活的。
反复轻触,反复确认。
双手在床边合十,凄冷的月色下,那个不可一世的人低下高贵的头颅,以最虔诚的态度祈求:
请让她活着吧。
请让她幸福吧。
请让她幸福地活着吧。
他愿意用所有的一切去交换。
第44章 法则
等她第二天醒来时, 房间只剩她一个人。
头痛欲裂。
揉着太阳穴对昨天晚上的片段恍恍惚惚,她记得她本来应该吃药的,结果药没了, 然后…然后好像情绪十分不稳定, 她做了什么。
抬眼对上镜中的自己,慢慢瞪大眼睛, 十分没型的齐肩发一看就不是专业发型师做出来的, 那些细碎的片段终于连起来帮她回忆起昨晚的事情。
低头看着干净整齐的地面,桌子上也没了剪刀, 他走之前把一切都收拾好了。
苦恼地叹了口气, 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她已经很久没发病这么严重了,怎么昨晚突然情绪波动这么大, 而且恰好赶上药吃完了。
大概知道自己昨天干了什么说了什么。
岁聿的脸和声音在记忆中太模糊,大概会被她的样子吓到。
转头,看着窗外的好天气, 一缕刺眼的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照进来,眯着眼,深棕色的瞳孔像是一颗漂亮的琉璃珠, 暖意洋洋。
那天的事好像一场梦。
徐平入狱, 甚至上了电视,主持人特别说感谢匿名热心市民的举报。
她重新去理发店剪了头发, 冯媞媞厉声尖叫, 安九山惋惜摇头, 只有哥哥眼前一亮, 直说她好像年轻了十岁,梦回女高。
寒假结束, 店里的兼职大学生要准备开学,以后只能周末来,并和她说会帮忙注意学校里的单身男教授,景昭倒吸三口冷气,知道又是巴特的授意。
小福宝和小苹果开学第一周拿了全幼儿园水平测试并列第一,景昭一人包了一个百元红包作为奖励,并许诺下次要是还考第一就带着两人去游乐场,孩子们高兴到一直抱着她亲。
一切都平静安宁地发展。
除了突然消失在身边的他。
自从那天之后,乌鲁市有关岁聿的一切全都不见了。
她不提,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跳过他。
直到那天小苹果来家里玩,她和安九山一边剥花生准备做花生酥,一边探讨到底是狗更容易训练排便还是猫更容易训练排便时,小苹果的叫声从储物间传来。
她很少去储物间,里面都是放的不常用的东西,除了孩子们有时捉迷藏喜欢打开,平时都是关着的。
两个人面色一变,起身同时奔向储物间。
“怎么了!”
小女孩蹲在一个纸箱子面前,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惊喜,抬头笑眯眯看着他们:“姐姐为什么藏了这么多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