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法则(169)
外面正在下一场痛快的、彻底的雨。
景昭不是被雨声吵醒的,而是被轰鸣的雷声惊醒的,翻了个身,雷声接连不断,有种不把人吵到清醒誓不罢休的气势。
才发现因为太累睡前忘记摘助听器了。
坐起来,嗓子好干。
揉着眼慢悠悠下床,慢悠悠走到厨房,慢悠悠倒了一杯水。
等溢出来的水落在指尖,才正式睁眼。
仰头咕咚咕咚喝下。
舒服了。
也不算太舒服。
因为她迷迷糊糊看到一道车灯正对着她的窗户。
她这个老小区一楼独居女性的窗户。
唉?这可是个很危险的事。
本来还带着困意的眼睛一下清明了不少,咽了咽喉咙,又仔细辨别了一下这辆车。
黑色帕加尼如何用一种合理的理由出现在这个小区并且盯上她这位独居女性呢?
温开水在手中变得有些烫手。
她觉得得给这个目无章法以及轻狂到过分的家伙一点儿警告。
他已经每晚十点开到这一个月了。
于是伸手想要打开厨房的灯。
“砰——!”
灯泡只亮了一秒就在头顶炸了,给她吓一跳,装的也太不专业了。
车内的人跟着被吓了一跳,怔愣了一秒。
大雨中,她看见车门慌里慌张地打开,一个慌里慌张的男人跑出来,下一瞬,她的门被敲响。
凌晨三点,她不应该开这扇门。
门一直敲。
她走到门口:“谁啊?”
那边突然静止了,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然后门又被敲了两声。
她又问:“谁啊?”
他还是没说话。
景昭在门口听,听到他好像转身走了。
门打开,冷气翻涌,带着浓烈的雨味。
从来没想到她会开门的人僵直在原地,不敢动作。
那么大的雨声,把他错乱的呼吸全都盖住了。
“谁啊?”
带着盈盈笑意。
他转身,浑身上下淋透的人站在面前,胸腔微微起伏,哑声:“我啊。”
又没失忆,还要他自我介绍一下吗?
“你前夫。”
那就提醒一下。
“没死掉的混蛋。”
再提醒一下。
“跟踪纠缠你一辈子的变态。”
最后提醒一下。
“哦。”她点点头,对这三段简短精炼的评价看起来很满意,弯了弯眉眼,问,“请问混蛋变态前夫先生,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这位前缀很长很烂的先生盯着她:“好想我的前妻。”
“「自由协议书」里不是这样写的,如果男方在非协商规定期间见女方,见一面赔偿一个亿,你清楚吗?”
抬腕擦了擦下巴滴落的雨水,缓缓开口:“我能不能预支?”
这下轮到景昭懵了,下意识反问:“什么预支?”
狐狸精眯眯眼:“预支见女方6700次。”
“……”万恶的资本家。
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套。
她刚要开口,就看见他突然伸手制止了她的发言:“等我一下。”
然后匆匆跑回雨里,去车里拿了个什么东西,匆匆跑回来。
这次没站她对面,而是蓦地离她很近,又怕雨水和冷气沾到她,只敢站在门口。
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花盆,红色小苹果花盆,除了街边五元摊,应该不会有哪家店出售了。
花盆上是一株小雏菊,淡黄色的小雏菊在风下微微摇摆,哪怕是在这么昏暗的环境,也能察觉它蓬勃的生命力。
他小心说:“我养活了。”
特地强调:“第一次。”
与他天生八字不合的叶绿体化合物终于肯和他和解一次。
她张张嘴。
他说:“我知道,我知道。两个亿就两个亿。”
垂眸看着小雏菊,他酸了酸鼻子,不知道向谁诉说:“真是好不容易,把它好好养活了。”
养只花真难。
再难养还好也养活了。
把门掩了掩:“别感冒了,你快去睡觉。”
她很容易生病,这么大的雨不要沾染潮气。
“岁聿。”她拉住要离开的人的衣角。
景昭总是在想,为什么他的爱来的这么迟,要把她的爱消耗光后才猛烈地向她扑来,仿佛要把她吞掉一般。
她十六岁之前,过的都是好日子,爱是相互的,就连她爱的小羊也会很爱她,她给予一颗蜜枣换的就是糖果,所以不知道“迟到”的意思。
她十六岁之后,好像是为了报复她前面的好日子,老天爷一下子剥夺了她的所有,让她寄人篱下,拥有了爱人能力之后的她,学不会承接爱而不得的结果,所以带给她的只有痛苦。
岁聿是不一样的。
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也会有不讨人厌的时候。
他会说让她别认错,别低头,别窝窝囊囊过一辈子。
告诉她,“没什么是我兜不住的,你做就行。”
会在骂她的后一秒,又小心翼翼照顾她发烧。
会在嫌弃她工作的后一秒,亲自教她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
爱逗她,爱欺负她,爱抛弃她。
也爱教她,爱包容她,爱捡起她。
他笨拙又难以察觉发觉的爱,是在她渐渐面对他时愈来愈高的势气中表现出来的,只可惜两个没有被好好教育“如何爱”的笨小孩都没发现。
一个没学明白怎么爱,一个没学明白怎么被爱。
因此他们转啊转,绕啊绕,在想不明白爱与不爱中,你折磨我我折磨你了很久很久,谁也没先回头看看来时走过的脚印有多深。
那人回头,措不及防,唇上很轻略过一瞬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