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法则(68)
“最后,和你说关于我们宣誓的原则约等于男人发誓永不抽烟喝酒,坦诚讲,我有私心,我呢,确实想看看岁聿收到离婚协议不得不签字时的窘相,私心可比誓言管用多了,你觉得呢。”
不得不承认白元祁不愧是律师,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每次他话都很少,根本没法想象这样的人会耐着性子坐在她对面长篇大论。
眼神锐利,字句清晰,压迫感扑面而来,搞得她更紧张了。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开口:“我没那么多钱…”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说有多窘迫,耳根红透。
就连白元祁也没料到还有这一招,笔帽差点脱手,“啧”了声,岁聿怎么搞的,连人家钱都没给够?是时候给他点儿苦头尝尝了。
他严肃地敛了敛眉,“这个你不用担心,你现在还没离婚,户口在岁聿那儿,所有费用算在岁家头上,你不用出一分钱。”
“啊?是这样吗?”怎么和她了解的哪里不太一样...
“律师是不会骗人的。”他抬手指了指旁边的画像,“柏拉图作证。”
她其实想不明白,白元祁作为岁聿的好友为什么要帮她,但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也没地方退步,只道:“我想离婚,和平离婚,关于财产我只拿走我的东西,其他的都不要,这样的要求……难吗?”
“你的东西,具体是指什么?”他拿出电脑,清脆的打键盘声在屋内回荡,一只录音笔闪着红光摆在一侧,注意到她的视线,他解释,“职业习惯,用于后续整理,你有权选择停止录音。”
摇摇头,她的话也不是什么特别机密,录就录吧。
垂眸看着桌角,在键盘声中她温声:“一只猫和一本日记。”
“啪嗒”地一声,流畅声中断,白元祁手指顿了顿,目光中不免有些难以置信:“只要这些?”
语气严肃起来:“景小姐,是这样的,虽然不能帮你争取到完全平分的财产,但是数额可观的夫妻财产还是能拿到的,据我所知,就算岁先生不近人情也不会在意这些体面钱。”
“不用麻烦了。”她似乎没什么留恋,面上扬起一抹浅笑,“我真的只需要这些。”
她曾经奢望过很多,海洋、沙滩、黄昏的晚风、小院里养的鲜花、滴滴答答落在掌心的雨滴,盼望过回头注视到她的眼神,抚在头顶的温暖……好像就是因为想要的太多,停下来回望,才发现自己还是一无所有。
想留的留不住,想要的争不到。
所以就都无所谓了。
呀——
白元祁头疼的在电脑上打出“难搞”两个字,女方像是要动真格了,岁聿到底在玩什么。
“景小姐,如果你只有这些要求,按照常理来说是非常容易达成一致的,但是,你也清楚,岁先生不通‘常理’,我能冒昧问一下,关于离婚岁先生的态度吗?”
“他应该是支持的。”
“……你们两边是谁先提出的?”
“是我。”她坦诚,然后补充,“他没有反对意见。”
白元祁点头:“能说明一下你们离婚的原因吗?”
说到这个问题时,白元祁精准捕捉到她眼底划过的复杂情绪,沉默了几秒,她随口:“性格不合。”
明显是编的。
“景小姐,详细和我说一下吧,我是你的律师,你最好无条件信任我,这样万一发展到打官司的地步,我才能更好帮助你。”
窗外唰地掉下来一根树枝,昨夜风霜雪雨的摧残下,有不少细细的枯枝无法再□□,她这一路过来险些被砸到,就像是掉在地上的断枝,其实也没什么错,无非是撑不住了。
碰上她的视线,女人只是安静地开口:“我有点儿想家了。”
景昭慢慢地说:“平海总是阴天下雨,好久没看到太阳了,待在这里我一点儿也不开心,岁聿可能,很喜欢这样的平海市,这是他的家,不是我的。”
她很害怕,一直这样生活在一起,她会不会找不到自己,沉迷于虚假的幻境,最后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总是磕磕绊绊试图让大家喜欢上她,结果这张及格试卷的背后竟然只是因为她有着一个相似的背影。
怪不得景寻昭这么讨厌她。
她曾经无法理解,不能懂她心中的想法,可在某一刻,她突然接受了,接受了她的恨意。
一份拟订的离婚协议从打印机里出来,白元祁递到她面前,指着最后一页:“你要是想好了,就在这里签字按手印。”
提笔一笔一划写好自己的名字,食指按在红泥印上。
“景小姐,你喜欢过岁先生吗?”
“……”
风过树梢,鸟鸣雀飞,上课铃滴滴答答响起,一道艳阳照在白粉相间的教学楼上。
在此起彼伏的教师讲课声中,短发偏寸的男生跑进教学楼,宽大的校服外套松松垮垮系在腰间,像是清晨的风,不,准确来说,像是清晨深海上突然聚起的飓风,抱着篮球从玉兰树下跑过,惊落几朵无辜的白花,后面追着气喘吁吁的教导主任。
两个人似乎起了争执,用平海话你一嘴我一嘴的吵着。
“……谁说只有我!那不还有一个!”
抬头,四目相撞,男生眉眼如星画,精准地指向她,大声:“喂,逃课那个,下来,跟小爷一起挨罚!”
当时把在四楼的她吓得一下子飞速逃离。
那是他们相见的第一次。
那天,是她入学的第一天。
大概也只有她记得,他不记得了。
毕竟在他丰富多彩的青春里,她的篇幅连书页角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