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竹画(41)+番外
文恒青越听越离谱,无从下手:“你在说什么啊?你确定你说的是一只猪吗?怎么还有紫色的鼻子?是不是你自己给它涂上去的?”
程远艺义正言辞地告诉他:“eng……文恒青,我不否认你的技术,但想象力这种事情,需要实景也需要梦境来充实。你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可爱的东西是因为你没见过,我知道是因为我见过了。”
程远艺陷在回忆里,十分怀念当时欣赏的情形:“我当然确定啦,它们就是紫色的鼻子嘛……天啊,那双眼睛,真不是一个人能长出来的……救命,猪猪界选美大赛冠军非我家大可爱莫属。”
文恒青:“人长出来就不是人了……是不是你的想象有滤镜?要不你回去多看它们几眼,然后下个星期再画。”
程远艺:“我看不见它们了,它们几年前就死了。”
文恒青看到她的眼眶逐渐泛红,突然有点不知所措,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哪里了。
“你……等等,它们为什么……”
程远艺的记忆总是清晰,她一点一点地说来:
“它们长得再可爱也不能给我当宠物啊,要卖掉的。它们妈妈一次生了13只小猪,两只橙色的,三只黑色的,还有八只白色的,有两只是纯白剩下的身上都有点小黑斑。我几乎给每一只都起了名字的,那两只橙色的长得最可爱,都是紫色的鼻子。
我那时候经常用一个小篮子摘草去给它们吃,它们就是我看着长大的嘛,每一个我都好喜欢。它们个个都长得不是很胖的,好像过了一岁,都没怎么长大呢,就一只一只拿去卖了,就在我家附近杀的,我凌晨的时候都能听见它们的叫声,但是我根本不敢看。它们里面最重的才一百三十多斤,都没个人重。
有一只最大的是生病死的,她慢慢地不吃东西,我爸说她身体不舒服,还给她打过针吃过药呢,可是不久之后我去就只看见它的尸体了,我还记得它的名字呢,那时候我刚关注她没多久。她那么年轻就病死了,相当于我三四岁就死了,她生病的时候该多难受啊,她本来是长得最壮的一只了,它的名字叫一号呢。
然后那只橙色的大只的,是最漂亮的一个了,但是有一次过年,她不知道怎么了,被那些兄弟姐妹欺负,咬得全身是伤,有一条大大的血口横在身体的一边。我大老远就听到她的惨叫声了,都怕她被咬死了,就去找我爸,我爸把其他猪都给教训了一顿,但是她晚上吃完东西了还一直哈气,很痛,特别可怜。
然后小的那只橙色的,是最后一个出生的,很秀气,小时候长得跟个小玩偶一样,因为太矮所以吃东西的时候两只脚都是挂着的。我那时候最喜欢它了。她是最后一天杀的,那天我睡得特别熟,因为我什么都不敢听见。但是去学校的路上,我忍不住往地上看,那一片,都滩着它稀释的血水。
有几只没有名字,但是我看它们有时候就像看人一样,它们每只都长得不一样的,有只头特别大,最后是它最重,卖了一千多块……
这些可爱的小猪,一只一只的都死了,卖给村里卖猪肉的那个人,一天一只,那时候我感觉就跟我的命没了一样。”
文恒青和曾诗婷静静地听着,他们知道程远艺很伤心,但苦于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当个沉默的听众。
程远艺雨点般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下来,但她的脸一动不动,文恒青慌了,看到离她最近的纸巾,想也没想就拿到自己手上要给她擦眼泪:“你别哭……”
曾诗婷略感意外,但什么也没说,从小包纸里又拿出了一张然后把剩下的封好了。
程远艺虽然伤心,但对外界的感知并不迟钝,在文恒青的手上的纸巾刚碰到自己眼周的时候她就把它拿过来自己擦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这件美好又伤心的往事包含了她太多的情感,她记得细节,却只能说个大概。
“还有那13只小猪的妈妈,都是我害的。那时候我家长去我外婆家,我爸爸让我中午记得喂它们。但是我害怕,就想等下午放学的时候她饿累了我再去,这样我就没那么危险了。我真有病,她根本不可能伤害我的。
然后等我下午回去的时候,有个邻居很急地来跟我说家里的猪出事了,我去的时候,门都掉了,她就瘫在地上了,旁边我爸给小猪们做的小木屋也翻了。我伯婆和我奶奶在用那个香烧她的耳朵,想让她痛得站起来,可是她跟没知觉了一样,侧躺在地上,眼睛和耳多慢慢地动,甚至有点安详。
几个邻居跟我说,她是饿急了跳脚,然后不小心碰到那盏保温灯被电的。她下半身都被电瘫痪了,我去的时候它的孩子还在喝她的奶,有个人还夸我爸做的小猪房子很人性化。我害了一个妈妈,我真的罪该万死啊。”
程远艺眼泪掉得更严重了,吸溜了一下鼻子,言语间挟带着深深的愧疚。
“邻居紧急打电话给我爸叫他回来,我爸和其他人还以为我是忘记喂了没怪我,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故意的,可是我不敢说。然后她每天就只能侧着身体吃东西了,很不容易。每天晚上去见她,我都特别愧疚,我真的好希望她好起来啊。
可是她一点也没有好起来,我爸每天晚上给她翻身,那时候她满脸都是恐惧,叫的特别大声。她的后腿慢慢有时候动一动了,我和我爸都以为有希望了,就把它弄成了坐下的样子。她吓的很厉害,好不容易坐成了,谁知道她已经瘦成了纸片,那时候我心里特别特别痛,就因为自己的破胆子,毁了人家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