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嘉屿(66)

因为怕赶巧撞上池太太的车,所以她间隔了十来分钟才走出店门。

今天听到的话她会统统烂在肚子里。不是怕惹她那个名义上的婆婆生气,也不是在乎会搅得池家不得安宁,而是那些冰冷的算计,她并不想让嘉屿知晓。

做个心地单纯的傻子,有时也很好。他那身残障的躯壳已经够沉重了,不必再加重他的心事。

开车回家的路上,天暗了下来,透明的雨丝在高架车河的灯下飘洒,将路面很快打湿。

晚高峰加上下雨,不出意外,高架又堵起车来。车子半天一动不动已经有七八分钟了,云笙正心烦时接了个电话,是嘉屿打来的。

“云、云笙,你、回、回来吃、哇啊、晚饭吗?”他的声音听上去小心翼翼,显然是怕她觉得他多事,“呃、我、我只是、怕你又要啊、应酬哦哦……如嚯嚯、果、太晚、我让、司机、唧唧、接你……”

“今晚的菜是什么?”她轻轻问。

“有嗬呃……沙、沙姜鸡、酿胜……咕啊瓜、玉米咿咿……啪啊、排骨、汤……”他的语速一如往常地慢,每一个咬字都很辛苦。

“巧了,都是我爱吃的,”不知为何眼睛起了雾,她清了清嗓子,顺手把雨刮器的频率调快了些,“我在开车回来的路上,先不说了。”

刚想挂断,手指却缩了回来。

——像是蓦地想要等待什么。

云笙听到电话那头“唔唔”了好几声,不由皱了眉头,几乎可以想象到嘉屿撅紧了嘴唇却说不了话,一脸干着急的模样。

但她依然没有按掉电话。

“哈啊啊、好……”他的声音里满是开心,“开、哧哧……车慢点。”

“嗯。”

直到嘉屿含糊不清地把话说完,云笙才挂断了电话。

第37章 雨夜歌与咖啡香窗外雨声淅沥,而手碟……

云笙刚泊好车,珠姐已经打着一把大伞迎上去,笑道:“云小姐,先生等你很久了。”

嘉屿果然已经等在台阶上,虽有楼上的露台遮挡,但今夜有风,还是会有一些雨丝倾斜到他的身上。

他看上去应该是坐了很久,衣服和头发竟然有些微湿了。

“以后下雨,不许在室外等我!”她故意板起脸说,要让他知道这是认真的警告。

“嗬、好!别、气、呃,我、下次、噗噗、不会啊……”

“笨死了,每次都要我说了才知道怎么做!”她嘟哝道,走进房子里,看着这一室橙黄的灯光,鼻尖又有钻人脾胃的香味萦绕,心里不由冒出一丝明媚的暖意。

晚餐过后,时间尚早,云笙也没有什么紧要的工作要做,早早洗完澡,在卧室的阳台上开了小半扇窗听雨。

雨比她回来前大了很多。雨点敲打在庭院中央的那个不锈钢手碟上,发出一串串不间断的音响。自然的乐曲竟然如此奇妙,无人谱曲、也没有固定的节奏,叮叮咚咚却十分悦耳,丝毫不觉嘈杂纷乱。

她用房间里的咖啡机给自己做了一杯咖啡。对于豆子之类的,她从不讲究,但她很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捧着一杯热热的咖啡,室内充盈着咖啡香味的感觉。

尤其在这样的雨夜里。

捧着咖啡杯回到阳台摇椅的时候,她不经意地侧眸看了旁边一眼,原来嘉屿也在阳台上,微扬着脸,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读到了他的慌乱,微微笑了一下,冲他点了点头。他的脸色这才放松了些许,也回了她一个颔首。

她想,他应该也不会如此早就睡下。

虽然他几时睡和她似乎也没有关系,但,她就是莫名地又用咖啡机做了一杯咖啡,端去了他的房间。

“我……就是想问你要不要来一杯咖啡?”见他一脸愕然地开门,云笙也觉得有些局促起来。

“我、我吗?”嘉屿看着她,仍旧是一头雾水的表情。

“哦,我忘了,你大概晚上是不能喝咖啡的,会更睡不好。”她仓促转身要走。

“云……”他叫住她,“咖、咖啡味很、好唔唔……闻,你、你可啊嗬……以、留、留下坐、坐一会吗?”

她回转身,走进了他的卧室,顺手把门带上了。

嘉屿卧室的黑胶唱片机里正放着一首歌,前奏的钢琴如淙淙的泉水般流淌,那曲调她似曾听过。

她放下咖啡杯,走近唱机,看到了一旁的唱片封套,一看就是年代久远的老唱片。

她很快记起来了:小时候在嘉屿家里,她听过这首歌。有黑胶唱片的人家别说那个年代、就是现在也不多,何况是他们住的那个老式筒子楼,对于小云笙来说是会勾起好奇的希奇物件。那时嘉屿的妈妈也在房里,她刚想打听唱片机的奥妙,却看到他的妈妈双眼含泪、若有所思,她自然不懂个中缘由,却也知道不该多嘴问东问西了。

那时太小,根本听不懂歌词唱的什么,直到今天,她才听明白这首歌的歌词原是郑愁予的诗:

“我们的恋啊像雨丝

在星斗与星斗间的路上

我们的车舆是无声的

曾嬉戏于透明的大森林

曾濯足于无水的小溪

那是挤满着莲叶灯的河床啊

是有牵牛和鹊桥的故事

遗落在那里的

我们的恋啊像雨丝

斜斜地斜斜地织成淡的记忆

而是否淡的记忆

就永留于星斗之间呢

如今已是摔碎的珍珠

流满人世了……”

“这首歌很适合雨夜听。”她看向嘉屿,他的眼睛却看向窗外的方向,与她保持着两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