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旅(101)
几经转车,到地方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了,天是阴的。
她们等在重症监护室的外面,医生几次过来,答案都是不行,他的器官已经全部衰竭了,现在就是靠氧气吊着命,让家属把患者运回家中。
黄环芝扶着外婆站在空荡的大厅,在得到确定的答案的时候,表舅开着车带外婆回家收拾东西。
比如衣服,比如红布,比如稻草。
闻旅和黄环芝则是一直等在外面,旁边还站着些亲戚,她舅奶奶,或是她几个表舅舅。
表舅妈一直在安慰黄环芝,她们比闻旅会说话多了,一直在说话提着她的精神。
只是在说到闻德的时候,闻旅才说了话。
“我爸他还不知道。”
黄环芝说:“给他打个电话,好歹回来一趟。”
闻旅“嗯”了一声,她手机电量只剩下百分之十了,拨了两遍没打通。
第三遍是他主动拨过来的,电话中很安静,谁也没先说话。
闻旅站在墙侧,良久才喊了一声,“爸爸。”
闻德应了,“文文。”
“外公不行了,妈妈让你回来一趟。”她低着头,强忍着哭声。
“我马上到。”他说,话筒中传来风声,他像是在跑。
“嗯。”她挂了电话,面对着墙,掩面哭泣。
表舅妈看她在哭,揽着她肩安慰,“外公那么疼你,看你在哭不得不安心吗是不是。”
“是……”她哭得更伤心,任何一件足以压垮她的事全堆到了今天,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都周全到。
“好了,不哭了。”表舅妈拿纸给她擦眼泪。
闻旅被她揽着往椅子上坐,重新戴上了口罩,手忍不住的颤抖。
又过了几个小时,天已经黑下,所有要见最后一面的人都赶到了。
救护车运着往家里送。
地上铺着稻草床,旁边跪了一地。
外公虚虚握着黄环芝的手,眼睛浑浊。
一句话都没留下。
接着就是安排进棺,这些全都是闻德在安排,奔走忙告。
一夜之间,院子里架上了花圈,安上了广播,摆上了遗照,火盆中烧着厚厚的黄纸黄钱。
黄环芝和闻旅跪在棺前,头上戴孝,一摞一摞地把纸钱往火中丢。
这几天来吊唁的人很多。
毕竟,外公生前人别提多好了。
入馆第三天,是来人作揖的日子,人最多了,各种不认识的面孔往院中来。
“让我跟我女儿说几句话。”闻德的手背在身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女生。
警察穿着便衣,遥遥站在外面,还有一个在附近守着。
闻德走到火前,跪在闻旅身侧,往盆中丢入两个金元宝,才说:“文文,老爸要走了。”
闻旅烧纸的手一顿,她低着头。
“哈哈。”闻德低笑两声,边往里丢金元宝边说:“你都忘了吧,小时候你外公老是要打你,你就喜欢往我身上抱。”
“也是,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你才这么高一点。”闻德比了个高度,还没有摆放供品的桌子高,他说:“从小就聪明,会说话了喊的第一个就是爸爸,还说爱爸爸,可惜你读了初中就不说了。”
“算了,你那时候太小,说了也不记得。”闻德直笑,“我那时候就一小员工,被领导在桌上灌酒,回来晕在沙发上,你以为我病了,拿毛巾给我擦脸,差点把我闷死,还趴在我身上哭,哭得真伤心啊。”
“你再大点,读了小学,在母亲节给你妈妈送花,我在旁边看着羡慕,你不知道去哪拔了一株草□□手上,我那时候简直要打你一顿,你爸就值一束野草是吧。”
“我……不记得了。”闻旅弯着腰,已经没力气再烧纸了,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滚。
闻德摸摸她头,是一层层包着的孝,他眼眶红了,说:“文文,老爸不是好人,但你不要恨我。”
第50章 分手
这句话后, 没等到回复,他起身走了。
院里的人都各有事做,有人在叠金元宝, 有人在跟唢呐队商量,没人注意到这里。
黄环芝则是坐在棺侧, 呆愣愣的,目光没有焦距。
上车前,闻德最后再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烧纸的女儿。
开了车门坐到后座。
车辆驶过, 只留下掉落的灰尘。
闻旅站在院外, 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 手上的纸都没来得及放,滚烫的眼泪滑下, 滴了几滴,染湿了黄纸。
几天的丧礼结束, 黄环芝在家里收拾行李,她要带着外婆去城里住。
“妈, 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别要了, 到时候再买新的。”
“什么乱七八糟, 我这都是老物件, 你爸以前最喜欢用这喝酒……”
闻旅听她们聊了几分钟,收到了一个电话,是闻德的律师。
判了九年,闻德对他所做的供认不讳, 并给家里留了一张一千一百六十三万七千九百六十二块九毛的卡,足够她们衣食无忧一辈子。
“闻小姐, 您的父亲说,不管您相不相信, 挪款这件事,他没有做过,签字是被逼无奈,那些赔偿,您不需要自己偿还。”
“他到底做了什么,要判九年。”闻旅手脚发软,坐倒在床侧,拿手机的手都在抖。
律师仍是那副说辞,“闻小姐,您父亲不希望您知道,他只是委托我把钱给您,还有他说,卡里是他这些年的积蓄,很干净,您可以放心使用。”
挂了电话后,闻旅坐在床后,愣了好一阵。
但有些事,不是闻德想瞒就能瞒住。
葬礼结束的第二天,有一车人找了过来,都是衣着朴素的中年人,他们问了好几个村民,没得到有效信息,本以为白跑了一趟,却峰回路转地看到了拖着行李出来的闻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