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发憋闷,苏甄儿嗅到空气中潮湿的味道。
大概是要下雨了。
她抬头往上看,天际处乌云堆聚,黑云压来,势必会落下一场大暴雨。
因为心中有事,所以早上用了些碧梗粥的苏甄儿也没有心思用午膳,她一人躺在廊下的竹椅上,闭目养神,仔细思索。
夏日最易困顿,苏甄儿恍惚间听到落雨之声。
豆大的雨滴从天上飘下来,砸在人身上,一下就将苏甄儿砸醒了。
“王妃,下雨了。”绿眉撑着伞跑过来。
苏甄儿起身,看到逐渐被雨水侵蚀的地面,从灰白色变成暗沉濡湿的黑色。
“下雨了。”苏甄儿呢喃一声,转头,看到了窗台边新鲜换过的梦芙蓉,含着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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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苏甄儿被一道雷声吵醒。
她刚刚起身,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苏甄儿随手披上外衫去开门,却发现是丽娘回来了。
“丽娘,找到东西能给陆麟城解蛊了吗?”
“馆主,现在解蛊也无用了,北辰王因为不满被剥夺兵权,所以在太庙刺杀了皇帝,现下已被入狱,难逃一死。馆主,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你必须与他和离,这是北辰王几日前交给我的和离书。”
丽娘从怀里取出一份和离书。
与其说是和离书,不如说是一份告白书,寥寥八字,写尽柔肠。
愿吾所爱,一切如愿。
苏甄儿攥着这份和离书,猛地转头看向丽娘。
“你早回来了?你知道他会去刺杀皇帝你也不阻止他?”
“王妃,我哪里阻止的了。”丽娘满脸苦相,“刺杀的日子距离我做好解蛊药还差好几日。”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王爷说,此事凶险,只盼王妃置身事外,平平安安。”
所以,他早就算计好了。
他非要在那日里说那些事给她知道,故意让她离开?没想到她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还表白了心迹。
苏甄儿意识到此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我不相信,就算庸王以子母蛊用生死威胁他,他也不可能刺杀皇帝,丽娘,我要见他。”
“馆主,自古帝王皆多疑,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没有例外,是没有例外的!王爷也只是想自保而已。如今此事败露,不管如何,北辰王一定会死。”
“我要去见他一面,燕娘,你帮帮我。”苏甄儿坚持,红了眼眶。
“馆主,那可是死牢,自大周建朝以来,没有一个人能活着从死牢里出来。”
“我只需要见他一面,一面就好。”她一把抓住丽娘的手,开始打同情牌,“你可是从小抱过我的。”
丽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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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馆在金陵城内的扎根还要算上陆麟城的一份功劳。
因此,当丽娘真的替苏甄儿找到门路进入死牢去寻陆麟城的时候,苏甄儿还真是有点被惊讶到了。
进入死牢的人,都是身犯重罪,即将问斩之人。
因此,死牢的条件自然不好。谁会愿意给马上就要死了的人费心思呢?
死牢内的一位看守是芙蓉馆的人,虽是自家人,但苏甄儿还是塞了银子给他。
那人趁着换班的时候,将苏甄儿带了进来。
死牢阴湿,常年不见日光,每间牢房以石头筑造而成,只有一扇窄窄的门,没有窗户,像逼仄的棺材。
墙壁上挂满了干涸的血迹,几盏幽幽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馆主小心脚下。”看守在前面提醒。
苏甄儿点头,下一刻就踩到一块东西。
她挪开脚,低头。
那分明是一根新鲜的断指。
苏甄儿倒吸一口凉气,硬忍着没有出声。
“此处是死牢,有些人要关上几年才会被处死,不过没待多久就疯了,自己咬自己的手指玩。”那看守笑着解释,显然是见惯了。
苏甄儿可没有这样良好的心态,她只觉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样的环境下,不疯才怪。
她才进来一会,就感觉浑身不适。
到处都弥漫着腐烂腥臭的味道,还有一股排泄物的恶心臭味。
苏甄儿抬手掩住鼻息,忍着恶心和恐惧,终于来到死牢最深处。
那看守站住,压低声音道:“北辰王被关押在此处。”
苏甄儿深吸一口气,“开门。”
“不行!”牢内传来另外一道声音。
苏甄儿听出来是陆麟城的声音。
她的怒气一下就窜了上来,一把抢过看守手里的钥匙,直接就将门给打开了。
斑驳生锈的厚重铁门被她猛地一下推开,然后又被里面的人单手按住。
苏甄儿:……
“陆麟城,松手。”
门内的人没有回答,按着铁门的力道却下意识松了几分。
虽然松了几分,但苏甄儿依旧推不开。
“啊,夹到我手了!”苏甄儿突然惊叫一声。
铁门猛地一下松开,陆麟城站在门边,神色焦急地低头朝苏甄儿的手指看过去。
青葱玉指,另外一只手端着一盏油灯,并没有受伤。
陆麟城松了一口气,知道苏甄儿是在骗自己。
两人终于见面。
身穿囚服,面色苍白的男人站在那里,无窗,无灯,黑暗一片。苏甄儿甚至都不能看清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大,只感觉到一股无言的寂静感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断吞噬着一个人的精神力。
“陆麟城。”
女人身披黑袍,手中托一盏油灯。
她安静地站在光里。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她站在光里,而他的身侧游移着阴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