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春(120)
沉默片刻后,王大将军终于缓和了面色,正色嘱咐荀妙女道:“苏氏这一胎,我很重视,等玄朗把她接回府后,你务必照顾好她,让她安稳生下孩子。”
荀妙女心有不甘,又不敢忤逆大将军之意,只能勉强道:“是,新妇遵命。”
……
得了大将军允可后,王玄朗很快就把苏灵均给接回了乌衣巷的王氏大宅。苏姨母不便住进王氏,因城外偏远,来往不便,仍旧将她安置在先头三桥巷的私宅住。
人是悄悄接进门的,王氏没有摆酒正式宴请宾客。但王玄朗却带着苏灵均跟王大将军还有王公夫妇都依次请了安,又给荀妙女磕了头,就算过了明路,得到王家认可了。
苏氏即便门第寒微,苏灵均的父亲也曾是个五品参军,也算是官宦小姐,即便做了妾,也是更有体面的贵妾。打从搬进王氏大宅后,王玄朗对她更是明目张胆的百般疼爱腻歪,终日都只厮混在一起,好不恩爱。
荀妙女纵是再贤惠,也只是个普通女人,她自知姿色普通,不得丈夫欢心,故而一向是以贤惠著称。王玄朗与她感情淡薄,过往也常眠花卧柳,甚少与她同房,如今得了苏女这般绝色,那更是把她完全抛在脑后了,她看着丈夫终日与他人卿卿我我,心中也难免不平。
可王氏的男人都这样,他们有权有势,从来不缺年轻貌美的女人上赶着攀附,也不缺下属给他们送女人奉承。大将军年轻时便姬妾成群,王公也有几房美妾,王肃那样清正规矩的是例外。
做王家的媳妇是不能妒忌的,嫁到高门大户做主母,那是各有各的苦。
但士族联姻出于对妻子家族的尊重,很少会在正妻生儿子前纳妾,王玄朗在她没生子前,先让姬妾生子,就是在打她的脸。
可大将军想抱孙子,是一定要苏女生下这个孩子的。她嫁过来多年无子,也没法儿反对丈夫纳妾生子。可她心里还是不甘,这份不甘,不是因为嫉妒另一个女人夺走丈夫,而是觉得荀氏一族的颜面受到了冒犯。
荀妙女心里十分委屈。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苏灵均给王玄朗做妾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周氏耳朵里。
朱夫人大吃一惊,只觉颜面无光,她虽然厌烦了她们母女,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和外甥女,传出去了被士族笑话的是他们朱氏。得幸亏朱老太公还不知道这消息,要是知道自己外孙女给人做了妾,估计能给活活气死。
王容姬更是震惊不已,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王玄朗明知苏女与周氏的关系,还把人收了房,这不是纯纯羞辱人,让她夫家也面上无光吗?
若外人觉得苏氏母女是被周氏赶出去,被逼的走投无路才委身做妾求活,那周氏不就颜面扫地了?于是便急急回了一趟乌衣巷大宅,来问问究竟是什么情况?
荀妙女是实在不想搭理这件事,毕竟苏女身上有孕,恐惊了她的胎,大将军那边不好交代,她素日里也不怎么跟她来往。只说人在西边花园子的三间厢房住着,让王容姬自去问。
婢女送王容姬去时,尤替荀妙女忿忿不平,“先奸后娶的淫。妇,也不知怎么怀上了郎君的孩儿?是不是咱家的还难说呢,大将军竟然能让她进门,也忒不给我们主子脸了。”
王容姬神色凝重,来到厢房后,便见苏灵均正在梳头,发如墨瀑,光可鉴人。
她见到王容姬过来,便徐徐福身道:“大娘子来了,不曾远迎,见谅。”
王容姬蹙眉道:“真没想到你如今落得这般,你弟弟总归是个男人,也该撑起一家门户,怎落得让你委身于人来苟活呢?”
苏灵均面色平静,王容姬出身高贵,权势富贵生来就有,自然不知道外头普通人的艰辛,于她唾手可得的东西,于他们却是千难万难。
“我们当初得罪了东府,被人追捕,无处藏身,是王郎收留庇护了我,才有了一处容身之地,迫不得已委身于王郎,以至于此,实非所愿。”
王容姬不解道:“得罪东府?你说的是去年那遭事儿吗?我倒听阿嫂说过,她正月初一元会日时曾跟薛妃询问过,薛妃说那时东府已经不追究你了啊,你既然不是心甘情愿给他做妾,当初为什么不出来呢?还要东躲西藏,如今还怀上他的孩子?”
苏灵均一怔,可王玄朗跟她说的明明是东府发现了她的藏身之处,要来抓她了。
王容姬一向知道苏氏母女素来有攀附高门之心,根本不信她是迫不得已的说辞,只当她是存心攀附的王玄朗,妄想哪天扶正,一步登天,继续良言规劝着她,让她清醒。
“你可知当年大将军也是有十几房姬妾的,都宠的跟什么似的,后来还不是说赏将士就赏了?高门大户的妾不好当,你别看王氏现在风光,如今世道正乱,多少家族起起落落的,委身权贵高门做妾,指不定哪天势败家衰,就被牵连身死,还不如寻个一般人家安稳度日。”
苏灵均怔怔听着,说不出话。
王容姬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她,“你别听王玄朗花言巧语的哄你,他都不知道跟多少女人说过那话了,士族只有妻死续弦士族的道理,从未有过妾室扶正的,你跟着他是没有前途的。”
苏灵均脑中嗡嗡作响,一时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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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金陵宫这边,这几日,唤春也常下床走一走,嬷嬷每日都会来给她按揉腹部,促进恢复,尽快排尽恶露。
如今正值秋季,外头天寒风大,她不能出门出风,便抱着儿子在殿中一圈一圈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