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春(20)
唤春还在整理东西,忽听门外传来敲门声,开门后,见是裴静女过来,忙请她进来坐下,谢蕴雪也披了件衣服又坐了起来。
唤春把弄珠给她准备的点心分别拿出来摆上,又给她倒了热茶。
裴静女拿出一对嵌珠金镯,给她们一人一只道:“我渡江不久,没什么朋友,遇见你们就好似又逢知己,此行未带多余身外之物,只能以此做我们相识之礼。”
唤春和谢蕴雪对视了一眼,河东裴氏不愧是北方名门,果然出手阔绰,可毕竟相交尚浅,二人也不好意思收她如此贵重的礼物,便都不肯接受。
裴静女却摇摇头,连忙握住她们的手,道:“你们且等等,先听我说,这中间还有些缘故。”
只听她坦然道:“我听闻谢妹妹与周家郎君定了亲,当初谢郎虽婉拒过与我的亲事,其实这也不怪他,我的情况,我自己再清楚不过,我这辈子大约就这样了。这镯子原是一对,如今分给你们,他日保不准还能再做一对,总比留在我手里埋没了好。”
谢蕴雪听了这话,脸上火烧似的红,不由暗惭自己先前的小人之心,道:“姐姐莫如此说,他日定有大福气在后头呢。”
唤春反握住她的手,叹道:“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虽是都无父母,可你原比我强些,你有兄弟、有叔伯,就算不嫁人,也总归是住在自己家里。而我是一无所有,如今守了寡,更是无依无靠,只能投奔舅舅,不改嫁的话,就连个自己的家都没有。”
说着说着,唤春便又想起自己孤身流落南方,六亲无靠,一时几要泪下。
谢蕴雪和裴静女也都是聪慧细心之人,自知寄人篱下的无奈辛酸,不免物伤其类,便又都来安慰着她。
唤春强做笑颜,三人又说笑一番,夜深后,便各自回去睡了。
*
翌日一早,法会开坛。
众人在五更时分便被纷纷叫醒,换了衣服前往大殿。
大殿内香雾缭绕,经幡微扬,佛像底座下有十余个年轻的沙弥尼敲着木鱼,诵经之声不绝于耳。
许鹚已经换了玄青道袍,头戴葛巾,衣冠整肃。
天光初亮时,四十九位贵女尽皆到齐,在蒲团上盘膝而坐。
许鹚嘱咐着这几日的祈福安排,女郎们不时点头,自太妃与王妃接连薨逝后,东府便是由丹阳郡主主持内务,日后晋王登基,丹阳郡主就是江左唯一的长公主,此番为郡主祈福的法会虽是辛苦些,可对以后在贵族的交际大有好处呢。
许鹚说完安排后,因又提醒众人,“今日法会开坛,晋王殿下会亲临敬香,女郎们虽不必回避,但也要切记,绝不可抬首直视贵人。”
女郎们纷纷点头,一时都心跳的厉害。
晋王那般身份,品阶低的官吏都难得一见其面,没想到今日竟会亲临法会,也不知这未来的君主是何模样?
就在众人忐忑不安,窃窃私语时,忽而听得一阵脚步声响,小道士快步入殿来报——
“师父,晋王到了。”
第12章 人君之量原来以后要做皇帝的人,长得……
小道士的声音高亢尖细,还未至殿,众人便都听了个清楚。
许鹚亲自迎至殿外,众人纷纷福身低首请安。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唤春心中好奇将来要做皇帝的人是何模样,忍不住抬起头偷偷打量了一眼走进来的男人。
第一眼便看到了那双细长精致的凤眼。
她暗暗吃了一惊,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怎的眼熟至此,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此刻阳光初升,朝霞灿烂,光芒如流金淌入殿中,只见男人挺拔英逸的清隽身型,踏着那金光,从容步入大殿,在身后留下一道颀长的影子。
晋王进来了,从容往大殿的佛像前走着,脚步极为沉稳。
他穿了件墨蓝色提花襕袍,腰间悬着一块精雕细琢的藻龙白玉佩,玉佩上的穗子紧贴袍服,几乎不曾因为脚步的起伏,而有任何晃动。
唤春呆呆看着他,把他看的清清楚楚。
晋王三十年纪,面白,身瘦,丹凤眼,悬胆鼻,龙章凤姿,渊默深沉,如朗月之悬光,若重岩之积秀。
——有人君之量。
唤春想,原来以后要做皇帝的人,长得是这般模样。
晋王的脚步已经越过她了,唤春的眼神还在一眨不眨地追随着他的身影,看着他在佛像前驻步。
许鹚将点好的香捧给晋王,他持香在佛前拜了一拜,依礼敬上头香,这开坛仪式就算成了。
上香后,他似乎又跟许鹚低语了什么,许鹚不时点头。晋王吩咐完后,便转过了身,准备离去。
唤春看着他,心口扑通扑通跳着。
或许是因为知道眼前之人将来要做皇帝,那个身份无形中所带来的压迫。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清未来的君主,她心里竟涌起几分道不明的紧张。
晋王神情淡漠,端方整肃,眼神似是无意地从唤春身上轻轻掠过一瞬。
幽深若水,锐利如电。
唤春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和他的目光对上了,她心里一咯噔,身上瞬间又泛起了那酥酥麻麻的毛意,立刻埋下头,不敢再看。
晋王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个敢无礼正视他的女子,上了法会开坛的头炷香后,一句话也没有说,便又如同一阵风般消失无踪了。
他走了,在座的贵女却都沸腾起来了。
原以为晋王年近三十,会是沧桑中年模样,不想竟还如此年轻英俊,弘雅韶润。
一时惹得那些嫁过的、没嫁过的的女子,竟都开始面红心跳,跃跃欲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