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春(30)
*
到了重阳这一日,周家大房一大早便忙活收拾起来,准备赴宴了。
孔夫人心知丈夫的主意,特地给唤春置办了新的衣裳首饰,势必把她打扮的花团锦簇,好好在宴会上争奇斗艳一番。
出门时,周大舅带着周必行和周必昌兄弟骑马在前,孔夫人领着王容姬和唤春姐妹乘车在后。
秋高气爽,天清云淡。
前往东府的路上,唤春正在车内跟孔夫人闲聊,忽听一阵轻敲车窗的声音,一个有些耳熟的男声在唤她的名字——
“阿春,阿春。”
孔夫人和王容姬都微带疑惑,唤春也有些茫然,金陵怎会有外男知道她的名字,还敢这般无礼直呼?便掀开了窗帘去看。
何彦之那双带笑的桃花眼便乍然入眼,他穿着一身宽敞的月白袍,随性骑在马上,正弯腰伸头在窗口看她,对她笑的灿烂。
唤春眉尖蹙起,万没想到那日拒绝了他之后,他还敢这般公然纠缠自己,还狂妄地直呼她的名字。女子名讳,岂能随便被外男乱叫?
她正色道:“郎君不能这样叫我。”
何彦之莞尔一笑,“你称我郎君,我唤你阿春,你用你的叫法,我用我的叫法。你又不是我的人,怎么就开始管我了?”
唤春被他的诡辩羞的脸上一红,心中微恼,便放下车帘不理他。
帘子旋即又被人拉开,一束五颜六色的菊花猝不及防地递到她面前。
“送你的。”
唤春被花扑了个满面,她下意识接着花,红着脸道:“你若再说那些不着调的话戏弄于我,我就真的恼了。”
“恼了又如何?不理我么?”
何彦之嘴角噙笑,看着她那羞赧的模样,因问道:“你今日用的什么香?真好闻。”
唤春脸上红晕更深,抿唇不言。
孔夫人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王容姬便一巴掌把他的脸拍开,教训道:“你放尊重一点儿。”
何彦之哈哈一笑,驱马先行一步,唤春隔窗望了望他的背影,也不知他怎么生得这般厚脸皮?
王容姬颇为无奈道:“他打小就是这般厚脸皮,你以后别理他就是了,你一搭理他,他就赖上你,愈发给他脸了。”
唤春手指攥着那花,只沉默着不吱声。
东府门外车马盈道,人流如织。
周家女眷下了车,将要进府之时,忽闻一片嘈杂惊叫之声,众人转身望去,只见一辆牛车发狂,正横冲直撞而来。
道上的人惊叫连连,吓得四散溃逃躲避。
唤春也惊得掩住了口,王容姬拉着她和孔夫人连连后退躲避,周氏兄弟也挺身挡在了女眷们前边。
就在众人惊慌溃散之际,一道矫健的白色身影疾步穿过人群,纵身跃上牛背,勒紧缰绳,以万夫不挡之力将那受惊的疯牛给勒停了下来。
狂牛一声长嚎,倒在地上,车厢中的女郎早已被甩的东倒西歪,狼狈不堪,她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不想竟是裴静女。
裴静女尤是惊魂未定,脸上挂泪儿,看着那立在牛背上的男子,只见他神姿英秀,矫健勇武,鬓角一根银丝闪着锋利的光芒,如同青松上的积雪。
她呆了一呆,竟脱口唤道:“叔叔?”
第18章 击鼓纵剑这就是你家那天仙似的妹妹吧……
裴静女当然是认得他的,抚军将军王肃,王大将军与王公的堂弟,也是王太尉的族弟,她那早逝未婚夫的族叔。
她与未婚夫是指腹为婚,幼时常被王氏接去家中小住,便也识得不少王氏子弟。记得那时的王肃还是个只有十余岁的少年,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当然,那时的她,也不过是个仅有数岁的奶娃娃。
未婚夫叫他叔叔,她懵懵懂懂的,便在众人的起哄下,也随着未婚夫一起称他叔叔。
如今未婚夫已逝世十几年了,他竟也生了白发,山河破败,物是人非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一个十六七岁的俊秀少年也奔了过来帮忙。
王静深往车厢内打量了一眼,指着她笑道:“父亲你看,这不是裴家大姐儿吗?果然是缘分,救的竟是我们自家人呢。”
裴静女已然醒过神儿,闻言微红了脸,低头抿唇不言。
王肃从牛背上跳下,正色道:“休得胡言,快去找几个仆妇过来,扶女郎下车。”言罢便独自往府中走去,王静深也拔脚跟上。
几个仆妇连忙迎了过来,扶着裴静女下车。
又有几个侍卫上前,将那疯牛从车上卸下带走处理。南方马匹短缺,故而贵人出行多乘牛车,加上牛儿性情温顺走的慢,没有马车那么颠簸,因此深得士族青睐。可这会发疯伤人的牛,断乎是留不得了。
唤春也迎了过来,关切询问她可有受伤?
裴静女双腿还在打颤,勉强摇了摇头,仆妇们便扶着她入内,先至厢房休息检查了。
众人这便散了,各往府中走去。
……
九月的天,正是菊花开的最盛,赏菊的好时候。
一进东府,就好似被一片花海包围,不说那紫龙卧雪泥金香,凤凰振羽玉壶春,这些名品遍地铺开。更有一些闻所未闻的稀罕品种,高低错落,摆放的甚为雅致,让人看的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唤春也是头回见着这么多品类的菊花,心里喜欢不已,多亏了东府的邀请,才给了她开眼的机会。
自徐妃薨后,东府宴会一直是由丹阳郡主负责接待女眷,此番府中有大宴,郡主纵是大病初愈,也不得不强撑着出来待客。
因是为王大将军接风,故而大将军养子王玄朗之妻荀氏,字妙女,早两日便来协助郡主布置,如今正在招呼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