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春(64)
唤春迎着他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堂上观礼的众人看到唤春那大方的举止,不由悄声议论新王妃的美貌气度,时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丹阳郡主的脸色很不好看,晋王这般身份,有多少清白好女郎娶不得,偏娶了这样一个残花败柳的寡妇,跟穿破鞋有什么区别?便对唤春提不起好感。
王静深看到唤春走进来,不由疑惑,悄声跟父亲低语,这不是那日被他关进晋王房里的女子吗?敢情是他给二人牵线做媒的啊?
王肃正色敲了一下他的头,他便立刻噤了声。
婚礼是由王公主持,交拜礼时,新妇先下拜,晋王将要答拜时,王公却把他拦下了,暗暗提醒晋王,殿下为君,新妇位卑,尊者不须答拜卑者。
萧湛怔了一下,当年跟徐妃成婚时,他还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府公子,二人也是依照寻常礼制互相答拜成婚,如今身份尊崇已极,竟无需答拜新妇了?
可不答拜,不成礼,便不成夫妇。他终究还未登临至尊,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给新妇的,他摇了摇头,交拜成礼。
唤春微微松了口气,礼成之后,就被喜娘搀扶进了婚房。
初冬的天,南方还不算很冷,可屋里烧了暖炉,烧的很旺,热烘烘的,那暖意像一波一波的潮水直往人身上扑。
唤春有些晕晕乎乎地坐在床沿,以扇挡面,垂下的眼眸看到一双皂靴缓缓向自己靠近,便知是晋王来了,她的心口莫名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晋王站在她面前,站的很近,下一刻,扇子被人拿走,一双细长精致的凤眼便映入了眼中,那是晋王在低眼俯视看她。
二人视线撞在一处时,唤春才把他看清了,过往他总爱穿一些深蓝深青这类比较低调沉稳的服色,今日穿了这红色的婚服,倒是将他衬的愈发肤色玉曜,丰神俊朗。
其实他明明也没有那么大的年纪,可拘于身份,好像必须要做出这般老成持重的模样,才能显的更加成熟稳重,才能压得住朝堂那些老人。
她看着他,便又红了脸,微微低头,羞赧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萧湛一言不发地坐在了她身边,床褥微微陷下去几分。
唤春不由缩起了腿,脚尖也紧绷着,二人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我好像跟你说过,你特别容易脸红。”
萧湛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唤春一怔,脸上愈发烫的厉害,今日的脂粉已经擦的够厚了,他怎么还能看出她在脸红?
她红着脸道:“今日是胭脂擦得多了些。”
然后,她似乎听到很低的一声嗤笑,清淡的仿若是她的错觉。
喜娘随即端着合卺酒过来,唤春先端起杯子,朝他敬去,二人共饮了合卺酒。
酒是上等的乌程酒,入喉绵长,酒力一直达到脐部,下腹会有些润润热热的,似有什么东西在流淌,怪不得夫妻同房前,都喜欢小酌几杯来助兴。
唤春身上是热热的,有些忐忑地等他接下来对自己做些什么。
可饮了合卺酒后,萧湛便站起了身子,说还要去应酬宾客,她若累了,便自己先安歇吧。
听了这话,唤春身上那股热意一下就冷淡了,可也没好意思强留他,新妇在新婚之夜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的。
她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还是有些搞不懂他的心思,明明是他先暗示对她有意,又百计千方的把自己娶回来,不就是为了睡她吗?怎得到头来却又临阵退缩了?
萧湛出了屋后,弄珠和彩月服侍唤春卸了妆,褪去婚服,更换了寝衣后,二人便退下了。
唤春独自坐在婚房,这是晋王的寝居,床,还是她之前睡过的这张床,只是此刻已经换了新的红罗帐,织金龙凤的锦衾绣枕,光华璀璨,不可名状。
她手指抚着床褥上的龙凤纹样,看着台上那对静静燃烧的龙凤红烛,越变越短。
……
宾客们还未散尽,萧湛胡乱应酬了一番后,便让人都散去了。
此刻夜色也才刚刚落幕,他不想这么快回房,便先独自去书斋坐了一坐。
手边放着温好的酒,他对着灯夜读《春秋》,不时浅酌一口。酒倒是去了半壶,书在手上却未翻一页。
酒劲儿上来的时候,身上也是一滚一滚的热浪,原想就趁着这股热劲儿去见她,顺水推舟把事儿办成了。
可转念一想,毕竟是自己先示的好,二人又没那么熟悉,若太急着去要了她,自己在她心里,恐怕就真成个急色的好色之徒了。
他得先忍一忍。
……
直到夜深时,萧湛才又回房,那龙风喜烛已然燃了大半,他以为唤春已经先睡了,不想她竟然还坐在床边等他,不由心头动容。
唤春早就听到外头的喧哗停了,左右不见晋王回房,心里七上八下的,便又冒起了千百种念头。
她就这点儿不好,心思多,爱乱想。
此刻见他回来了,心中的千头万绪总算落了地,便立刻起身相迎,对他露出笑颜。
“殿下回来了。”
萧湛心中说不出的滋味,问她,“怎么还没有睡?”
唤春摇摇头道:“殿下还没回来,我不敢先睡。”
“那我要一直不回来,你就一夜不睡吗?”
唤春低下了眼,声音淡淡的,“我已经守习惯了。”
萧湛心头一动,看着她那低头落寞的模样,莫名翻涌起几分愧疚之意,他都把人娶回来了,何必再故作姿态的冷落人?
她做寡妇的时候才要守寡,如今有了丈夫,怎么能让她再继续守活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