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捭阖录(10)+番外

作者: 蝴蝶也要扑火 阅读记录

胸前的衣服被她抓得皱成一团,好像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最可气的是杜鸱,她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杜鸱早就知道遗光有心症,却隐瞒崔言,是觉得她会泄密?还是她们两个才是一条心。

好,开弓没有回头箭,国君,王后,杜鸱,都在利用崔言,她何尝不想借势顺流而上。

崔言展开手,小小的药瓶被她握出了汗。

可是遗光,上天即给崔言这个机会,又为何要送来有施遗光?后来者居上就罢了,偏偏还叫她那么悬心。

虽然遗光并非有意为之,也足够叫崔言如鲠在喉,着实冷了她几日。

有施遗光也的确不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崔言都面无表情了,还要巴巴的黏上来。拉开点距离,那双大眼睛就露出无措的神色,咬住下唇,仿佛崔言推开她,就成什么大恶人一样。

她们的日程极大重合,没有错开的可能,无非崔言走快走慢点,遗光还会“体贴”的放慢脚步。

“姐姐,我做错什么?”

崔言提前完成课业,在杜府的书房练字,为的就是撇下遗光。一双手突然出现,搂住崔言的腰,肆意的把头搭在她肩膀。崔言心下一惊,冒出第一个念头是,我看不见的时候,她对杜鸱也这样?其次才是继礼乐之后,这都被她赶上。

本想敷衍过去,一点凉意落入崔言领口,她打了个激灵,向后摸索,遗光主动把湿漉漉的脸放进她掌心。

崔言甩甩手,叹了口长长的气,认真抓过她的两只胳膊。

“往后,你与杜鸱,不能有事瞒着我。他不值得你信任,要当细作,你也得藏住事,才活得下去。”

听崔言口风有缓和之意,遗光转忧为喜,莹莹泪花在她脸上,像蒙上了一层柔光,让人心猿意马,见之难忘。

“这不是也叫我探出姐姐的心事了么?好,我都知道了。”

“你啊” 崔言点点她的鼻子,遗光抱着她的胳膊看了一会,吞吐的说:

“姐姐为什么叫我不要信任杜夫子呢,明明姐姐自己也很信任他,我觉得杜夫子不是个坏人。”

崔言撂笔,借深吸的停顿斟酌措辞。

“我崔家为国征战,世食君禄,就算到我这代,只剩下无能老父,和我崔言一个女子,王后仍厚待我家。公主年幼,况且我身为于人,又是王亲,岂能做空享富贵,无所作为的蛀虫,唯有以此报国恩。”

“那你呢?遗光,你一介平民百姓,恩泽没有你的份,劳役赋税逃不了,你又为什么要去句国?我一个便罢,是他们非要再选一个。难道你来的路上没见到那些官吏是怎么巧取豪夺,媚上欺下?你知不知道,你其实只比公主大两岁。杜鸱说白了,和他们没有区别,你何苦赔上自己的一生。”

说着,崔言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直白,拨开遗光的手,观察她反应。

在崔言期待的视线里,有施遗光开口了:

“都一样的”

“什么?”

“没有我,也会有东施,南施,北施。”

听她重复自己的话,崔言失笑,道:

“你有心症,母亲早亡,父亲把你又把你卖了,可知从前过得不好。既然能有东施,南施,北施,为何就非你不可。”

“一味比差,总有比遗光更苦的。姐姐要是真受国君厚待,自然会有别的姑娘代姐姐去,可知姐姐不是那般人。如果上头人人都像姐姐这样仁义,于国岂会沦落至此。”

崔言一时哑口无言,遗光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洞穿一样。

“要不是世道艰难,谁家愿意卖儿卖女。他们好歹是出钱买了我,不是直接抢了我。”

“杜夫子答应为我照顾父亲弟妹,我亦有我的仁义,我不来,兴许就在渔村渡过百年,于国的荣枯都与我无干系,届时被句国所灭,还是于国灭了句国,百姓一样沦为人下人,我即来了,也许就能改变什么。”

脑子里嗡的下,崔言除了遗光的第一句话,皆是耳旁风了。

心底哧他对遗光还真是无微不至,崔言转念又觉得,她即有决心,杜鸱理应如此才是。

怎么咂摸都不是滋味,崔言好话歹话说尽,左右已成定局,就不再劝遗光。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眨眼她们相处已满三年,纵然对故土百般不舍,也到了不得不出发的时候。

二女拜别君后,杜鸱作为使者同行,三人皆着于国盛装,珠饰在叩首时碰到殿前阶零落作响,许是早就做足准备,崔言此刻竟宛如一个空心人。微微侧头去看遗光,她脸色不变,从容起身。

…浓妆不适合她,崔言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由宫婢搀扶上马车。

于国人或多或少都知晓她们的使命,自发走上街头为二女送行,大抵是怕崔言反悔,临别之际也没叫家人见上一面。崔言虽不悦,怕自己心软,默许了这样安排。

送到城头,崔言忽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一张苍老的脸,她一下如心头撞鹿,没有十足的把握,自己看到的是不是母亲,回眸再想确认,哪还有她的身影。

或许是我看错了,他们根本就没来。崔言安慰自己,却比送了还难过,不禁探出头高呼:“母亲!母亲!”

崔言自以为被杜鸱磨灭了七情,一开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拍打着车身想要停下,遗光紧紧抱着崔言的手,直到杜鸱跑马上前一把将她摁回去。

生活半辈子的城头化作天边的小点,崔言渐止住抽泣,红红的鼻头一时半会消不下去。反观遗光,在旁静得像只兔子,默默看着她,让崔言有些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