捭阖录(17)+番外

可不出几日，接二连三有同样的事发生，崔言发觉事有蹊跷，依旧瞒下消息，暗中命人取来一些种子，看看怎么回事。

崔言数着手中的种子，左看右看，都没有什么不对。侍女见她眉头紧锁，倒腾了一下午种子，就大胆上前为她分忧。

“咦？”

“你看出什么了？”崔言问，侍女做了一个和遗光同样的动作，不是模仿她心症发作时楚楚动人的姿态，而是捡了几颗种子，放到鼻下轻嗅。

“怎么把煮过的种子混进来了”侍女说，崔言懵了，忙问她如何知晓。

“嘻，奴的家在城外种田，这种程度一看便知，夫人是贵人，自然分不出来了。”

煮过，所以发不了芽？崔言一阵恍惚，命人赏赐侍女，一面忙派探子去查有多少种子，却得知了一个更为晴天霹雳的消息。

探子回报，于国来的种子已经运往各地粮仓，现在不出意外，都已经全部种下了。

崔言耳畔轰的一声，匍匐在地。

这明显是于国的阴谋，种不出粮食会发生什么不，农家一看便知的话，一旦察觉种子有异，就会挖掉重种吧，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管它做什么？反正种不出粮食，饿死的都是句国人，她只要配合于国的计策就好了。崔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掐了自己一把，强作镇定。

不管会发生什么，她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将种子的事瞒下，令人快马加鞭赶往地方。

然而纸包不住火，到了秋天，各地粮食减产，进入冬季，仓库里于国送来的粮食又很快消耗殆尽，各地大饥。

灾民易子而食 。

于国方面，切下当年还粮使者一族的脑袋谢罪，称是此獠疏忽，于国又刚从水灾中恢复，才没有仔细筛选种子质量，酿成大错，其中真假，不得而知。句王大怒，可官员收了于国的礼，兼崔言遗光说情，主张南下灭于者，到底是少数，便不再计较，专心救灾。

也是这个冬天，崔言大病一场，她问心有愧，日日灵芝补药养着，总不见好，太医快把她门槛踏平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

心病难医，虽然未曾亲眼所见，灾民的惨状，夜夜在崔言梦中上演。

尤其遗光…她也出身贫寒，知道吗？还是也被于国蒙在鼓里，最后才知道。遗光知道了，还能肆无忌惮的跟句王酒池肉林吗？

迷茫之际，崔言看到吴公主托着她的背，遗光脸色惨白，给她喂一碗肉汤。崔言说不上来是什么肉，只觉得腥。

易子而食…易子而食…崔言反复咀嚼这四个字，哇的一下吐了出来，没用多少力气就推开了遗光，肉汤撒了一地。

“我不吃，你走你走！”

吴公主一脸急色，欲言又止。遗光张了张嘴，她说：

“那就算了吧。”

遗光走后，崔言蜷缩在床上，胆颤心寒，遗光知道…她先做了那个动作…绝对知道！崔言有直觉…

等到开春，崔言好歹是能下地了，和遗光的来往倒冷了下来。吴公主三人在崔言宫中碰见，吴公主刚想起身，就被崔言摁住。

她们面无表情的对视了一会，遗光扭头就走，吴公主惊异，看看崔言，又看看遗光。

“她…你们怎么了？”

“没事”崔言拢了拢盖在两人身上的狐裘，心底发冷。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样对遗光，都是于国出的馊主意，遗光和她只是执行任务，身不由己的棋子。

但她为何能那么坦然？她不会害怕吗？是什么把那个兔子一样胆小的孩子变成了这样，简直就是个没有心的怪物，或许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天气暖一点，崔言带着侍女上到城墙，本该是人们出城踏青的时节，却只见一波又一波的难民涌进来，城中一片愁云惨淡。

他们本来不想开城门的…他们当然不想开城门，闹饥荒，短了谁都短不了这句都中的达官显贵，有句王遗光继续醉生梦死做表率，谁会在意百姓的冷暖呢？

难民越聚越多，害怕民变，他们这才开门救济。崔言呼出一口白气，看到底下蜷缩着个抱孩子的妇女，便给了侍女一些银钱，让她下去给她。

“大娘，大娘？来，拿这些钱去买点好吃的吧…啊！———”

宫女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手中的钱撒了一地，引起周围人争抢，如果不是侍卫看着，差点就回不来。一左一右架着侍女，把她带回到城墙上。

“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脸…死孩子…”侍女颤颤巍巍的说，响起窸窣的水声，她失禁了。

“她吃掉了自己孩子的脸…她叼着鼻子…”

崔言眼前一黑，几乎要窒息。未来得及安排，另一个侍女跑来。

“夫人！不好了！上将军进宫了！大王还叫了有施夫人！”

“什么？！”崔言大惊失色，第一反应是她们知情瞒报的事败，无论怎样，遗光都不应该死在这里，死在申元手上。

崔言一路狂奔，闯入大殿，句王愣了愣，又笑道：

“阿言也来了啊，看座。”

申元皱眉，崔言心脏砰砰直跳，遗光漫不经心的在句王怀里打了个哈欠。

“上将军，你让寡人把遗光叫来，到底要说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撩袍下跪。

“臣要告一个人！杀人抛尸！”

崔言松了一口气，句王不耐，挥手。

“你到底要说什么，就别卖关子了。”

“申元！”申元大喊“我要告我自己！”

殿内沉寂几秒，句王哈哈大笑，申元汗如雨下，宛如整个人虚脱了般。崔言看到遗光坐直了，像感兴趣的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