捭阖录(25)+番外
崔言一把夺过襁褓,像是感受到母亲的歇斯底里,刚刚还安静的孩子,到了崔言手上立马号啕大哭。
婴儿尖锐的哭声刺痛着崔言虚弱的神经,无疑是火上浇油,她低头看去,哪有什么婴儿,只有个脑袋上长着巨大黑洞的小怪物。
就像句王!崔言发出宛如非人的惨叫,将襁褓往墙上抛。若非产后无力,恐怕王子理就要命丧当场。
遗光抱住她,将她双手牢牢制住,宫人们听见动静,进来救场。崔言恨她镇定,恨她诱发了一切,还泰然自若的样子。
不知何时起,崔言已经完全无法共情遗光,在她面前,如铁如石。遗光眼下淡青,显是守了她一夜,明明是在异乡为数不多的关切,只要看见遗光,就无时无刻不在强调崔言的失意,庸俗,低劣,有如附骨之疽。
崔言发了狠,一口咬上她的胳膊,直到尝见血味,遗光依然紧搂她不放,一滴热泪啪嗒滴到崔言发间。
你有什么资格怜悯我!崔言暴怒,反而静极,颤抖的别了一下头发,试图让自己变回那个从容的贵女。
“放开”
“我做我的王后,你做你的宠妃,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就此两清,不好吗?”
“姐姐从不欠我什么”
多磊落,多宽广崔言更加生气,拼了命要挣脱她,侍女们检查完婴儿,赶紧将她们拉开。
等遗光走后,崔言不断哀求,才从宫人手里接过孩子,越看越哭,越哭越苦,她十月怀胎,期盼了那么久的孩子,竟然是个和句王一样的怪物!
即便如此,崔言把手放到他小小的脖颈边,脆弱得仿佛一分就断,也弗忍下手
于国旗开得胜,俘虏太子,句国群龙无首,于伺机攻入句都,纵火焚城,占领大片土地。消息传到北方,句王为求争霸,对战败的消息视而不见,北方诸国嗅出句虚张声势,佯装要攻,句王这才下令回朝,霸主之位也花落别家。
太子被杀,国内疲弱,只好与于国讲和。句国精锐未损,于一时也根除不了句国,欣然应允。
为人父母者,痛失爱子,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何况句国给于国赔礼献媚,这种十几年来闻所未闻,前所未有的事。
果不其然,句王归国,见的第一个就是崔言。
“于国疯妇!是我叫人把孩子抱给遗光,跟她亲近亲近,人家好心关照你,你竟敢打她!”
句王披战甲,气势汹汹,宫人纷纷躲起,不敢上前。崔言正在看乳母给给孩子喂奶,哪不清楚,他并非是来兴师问罪的,在于国栽了跟头,来找崔言撒气罢。
崔言置若罔闻,乳母吓得扑通跪地,她默默接过婴儿,句王气得指着她的鼻子:
“我看你态度恭顺,又与遗光交好,让你做王后,定能容下她,没想到,都是装出来的!”
“说那么多,大王就是想把我儿子送给遗光而已,要我把什么让给她都可以,独此一样,绝对不让!”
“放肆!这也是我的孩子!难道我不是孩子的父亲吗!”
“大王又何曾把我当过孩子的母亲!我不过是你和遗光的工具罢了!”
句于都撕破脸了,崔言还演什么贤妻良母。打定了主意一言不发,冷冷瞪他。句王气急败坏,拔剑削落她鬓边发丝,崔言眼睛都不眨。王子理察觉到杀气,又开始咿咿呀呀的哭泣。
吴君扔下武器,在他身后,大门重重关上。
“王后妒能害贤,举止疯癫,归城后,幽禁宫中,任何人不得见,无命不得出!”
这下崔言这个王后更加名存实亡,可比起句国,现在谁更徒有虚名呢?吴君走后,乳母还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似乎在为自己和王子的前途胆战心惊,崔言扶起她,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她像是有了安抚,也怯怯的扯了扯嘴角,崔言抓紧她的手臂。
“放心,等于灭了句,照样保你富贵。”
她咚的一声坐地,像是看见了什么妖孽,手脚并用的向后爬。崔言无所谓的笑笑,望向窗外的天光,一边唱于曲,一边拍打手中的襁褓。
于国撤兵,留给句国遍地焦土。
昔日句都威严广阔如山峦的宫殿,都化作齑粉,见证了句国名士风流的池水,也已浮满尸体,荒草丛生,宫人见了都忍不住垂泪,何论句王。
他在被毁得只剩半副框架的大殿枯坐一夜,出来时白发婆娑,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不知申元泉下有知,作何敢想。
便是句王有心复仇,天不假年,句国大势已去,于国光速崛起,撤走时,还破坏了武库,割走所有粮食。句国再度陷入饥荒,赈灾?拿什么赈,正如当初句国占领于都,搬空国库一样,于国也洗劫了句国。
句国人恨于国,迁怒于国来的两位女子,尤其是占尽天恩的有施遗光。其实没有于国,句国也早在先前的饥荒,句王执意北上中一次次消耗殆尽,为遗光建造宫殿,不过是往大火里丢根柴罢了,难道句王就没有声色犬马?不是借着遗光享受穷奢极欲?
崔言被圈禁,浑不在乎,从成为贡女的那一刻开始,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一关就是三年。
大概是遗光的缘故,开始还有好饭好菜送来,渐渐的变成残羹剩饭,崔言自制弓箭,带宫人在院中打野鸟为食。天边烟火冲天,崔言知道又打起来了,句宫人人自危,自顾不暇,谁会想起来给一个敌国来的女人送饭呢?
像驯兽般,于国给句国一口喘息之机,贫弱,人丁损失,几乎耗尽了这位昔日霸主的尊严,就在句国以为,委曲求全就能偏安一隅时,又一鞭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