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105)
江闻昔一般等到太阳出来后,海上雾气没那么大了才会来到甲板上,但别的地方也不去,就坐在老者身边打坐。
说是打坐其实是偷偷打瞌睡,没办法,实在太无聊了,可又不能一整天都躺在床上,那只能打坐了。
偶尔老者没钓到鱼但来兴致了就愿意和江闻昔搭话,聊聊他年轻时候的辉煌成就,若是心情不好,一老一少就这么相顾无言枯坐一上午,待到中午太阳大起来了,又躲回了屋子里,直到日头西斜才再次上甲板。
这天是已经在海上行驶了一个月的平凡一天。
可能是快入冬了,海风也开始冷了起来,就算日头出来了,但人只要不在日头下,便会有些发冷。
江闻昔照常出来坐在老者旁边,这次却不急着打坐,反而摸出了一把干莲子来。
干瘪枯白的莲子递了过去。
老者颇有些嫌弃看了眼那把莲子,又看了看江闻昔,把鱼竿架在边上,才接了过来。
其实这莲子江闻昔也不知怎么收在自己包袱里了,可能是师姐甘棠塞药丸子时顺手放的吧。
一小把莲子硬是让江闻昔分成了四份,丁离和吴江一人一份,自己和老者也一人一份。
干莲子并不好吃,特别是晒干后质地会特别硬。
没什么消遣的江闻昔干脆当做瓜子磕了。
江闻昔磕着莲子问边上的老者:“我们还有多久到?”
年纪大了牙齿也不太好的老者拿着莲子磨牙:“快了,还有十几日。”
一听还有十几日,江闻昔十分沉重地叹了口气,感觉更累了。
老者见她这幅摸样哼笑:“这才哪到哪,想当初我们出海,光是在海上就飘了两个多月,若是你去了那才更是要叹气!”
江闻昔心累摇摇头:“果然这钱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赚的,像我这种,这海上的就不要肖想了。”
老者看江闻昔这幅毫无斗志的样子,骂道:“那你当初就不应该上这船!”
就在老者以为江闻昔会顺着他的话顺势后悔时,江闻昔下一秒的话却又让他对这小女娃有些惊讶。
江闻昔摇摇头,不赞同老者的话:“那不行,我没出过海,总要去看看的!”
老者又道:“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按你这个说法,你到老死都看不完!”
江闻昔无所谓心笑道:“所以啊,这不是我有机会出海我不就来了吗!”
老者看着江闻昔毫无阴霾样子,透过她好似也看见了自己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说要用双脚去探索这个天地的自己。
愣神的老者在江闻昔察觉前立马回神,嘴上不饶人:“年纪小小,大话不少!”
江闻昔也不反驳,收起了硬邦邦的莲子,闭上眼又开始打坐了。
海上风云变幻莫测,上一秒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下一秒就风卷残云大雨倾盘。
丢带海里钓鱼的纤细的鱼线被风吹得好似快断了。
刚才还闲情雅致钓着鱼的老者眼神凝重地望向前方的乌云,伸手拍了拍打坐的江闻昔。
“回去,起风了!”
江闻昔睁开眼,同时也看见了压得很低的黑云,他们的船正直直的冲着那黑云驶去。
江闻昔站起身,拍拍灰尘,问脸色有些严肃的老者:“你住哪间房?”
本还肃着脸的老者脸上忽的松了不少,笑骂:“小丫头片子管的挺多!”
老者最后也没说自己住哪里,只是赶着江闻昔赶紧回去。
江闻昔顺着人流回自己房间,不时回头看老者有没有跟上来。
老者脚步稳当,好似突然颠簸的船只影响不到他的脚步,在回房前还叮嘱了江闻昔一句:“天没放晴不准出来!”
江闻昔本是打算随口应上一应,但看看着严肃的神情,还是正了正神色,十分认真的答应了。
暴雨要来了。
比起陆地上嗯狂风暴雨,海面的暴雨来的更为恐怖。
宽广的海面上毫无遮挡物,这意味着像一座小岛的商船要自己面对这恐怖如斯的破坏力。
挺过去了,大家都活着皆大欢喜,挺不过去,葬身鱼腹从此查无姓名。
刚才还亮堂的天一下子沉了下来,狂风卷携乌云压在了这无所依傍的商船上。
关上的窗户被风吹得砰砰作响,从缝隙里吹进来的风像午夜的鬼怪嘶叫着,给人一种极致的压迫。
江闻昔和丁离找了张棉被,把他们要带去的胭脂水粉包裹在棉被里,以防万一一个船体起伏跌宕间摔洒开来。
做好这一切,江闻昔和丁离靠着房里的柱子坐了下来。
说实话,航行一个多月了,他们从未遇到过如此恶劣的天气。
大多时候海上天气都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偶有颠簸也不过是一息之间。
江闻昔看着几张木板拼成的床榻,一路上的不明在这时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船上都是这种床榻,防的就是这个时候。
许久,动荡的船体好似平静下来了,江闻昔起身试图打开窗户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但怎么推窗外面都有一股更大的力量推了回来。
无奈,江闻昔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趁着船体平稳,丁离出去要了两壶水进来,见江闻昔在开窗,就与江闻昔说说外面的情况。
丁离边往水囊里灌水边道:“姑娘歇会儿吧,外面风是停了,但天实在黑得可怕!”
江闻昔过来扶着水囊,垂眸道:“看见吴江了吗?”
丁离点点头:“吴哥在外面,他想看看有什么能帮上的地方。”
“噼里啪啦!”
雨来了。
来得气势汹汹,跟石子一样疯狂拍打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