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姝色(107)
装神弄鬼的伎俩被当场拆穿,这下子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把自家脸面丢个干净!
慧嫔默不作声地听罢,忽地抬起眼眸,目光直直戳在卞美人身上。
“卞美人,”慧嫔声调不高,却字字如针,“你口口声声说是碰巧路过,可这深更半夜的,偌大个宫苑,偏就你往那荒僻处钻?”
顾令漪冷嗤一声,立马接过话茬儿:“昨夜你吓得跟耗子见猫似的,大伙儿可都瞧见了。怎么今儿胆子就肥了,敢趁着夜黑风高,自个儿跑去外头?”
“莫非你仗着自己有几分体面,就以为没人能奈你何?待万岁爷回銮,把那袁少监下狱一审——”
说着,顾令漪突然倾身向前,冷笑道:
“你以为他能扛得住大刑?到时候供出主使之人,你还能只认个‘临时起意’?”
卞美人闻言嗫嚅着双唇,浑身抖如筛糠,心里早已没了主意。
有道是墙倒众人推,邵才人坐在旁边瞧了半晌热闹,忽然凉凉插嘴:“哟,嫔妾恍惚记得,卞美人的父亲,可不正是祠祭司郎中么?跟司天监那帮子人熟络得很呢,保不齐素日就有些阴私勾当!”
这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得卞美人魂魄尽散,登时面如死灰。生怕再狡辩连累家里,卞美人泪眼婆娑地招认道:“嫔妾认罪!嫔妾全都招!”
当下便把如何收买袁少监,如何命人制作陶罐沉井的事儿,竹筒倒豆子般吐了个干净。
只是说到最后,她仍伏地哭喊道:“可那佛灯为何雨打不灭,嫔妾实在不知!嫔妾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拿供奉给先帝爷的佛灯做文章,还望娘娘明鉴……”
听卞美人颠三倒四地哭诉一场,尚盈盈神色依旧平静,朝上首欠身道:
“启禀皇后娘娘,嫔妾以为,如今既已查明井中怪声是有人作祟。那佛灯之事,想来也定是人祸无疑。只是这灯油里头究竟藏了什么猫儿腻,非得请专人来仔细查验不可。”
卞美人年前方得皇后提拔,如今不过数月工夫,竟就闹出这等荒唐蠢事,可真是叫皇后自打嘴巴。
瞪着哭成一滩烂泥的卞美人,傅瑶只觉邪火直冲头顶,恨不得生啖她血肉。
“田福,去传宫正司与太医院之人前来,务必将那佛灯里的蹊跷,给本宫查个水落石出!”
“至于你这贱妇——”
傅瑶气得浑身乱战,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咣当”乱跳:
“即刻贬为末等采女,打入谨身苑幽禁,非旨永不得出!”
话音刚落,粗使嬷嬷们立时上前,捉鸡崽子似的架住卞采女两掖,将她拖拽下去。
待那哭嚎求饶声渐渐飘远,殿内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傅瑶平复胸口起伏,转眼瞥见立在殿中的尚盈盈,忙缓和语气说道:
“尚妹妹,此番叫你蒙冤受屈,本宫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说着,傅瑶又转头吩咐彤珠:“去把本宫妆奁里那对赤金镶红宝镯子取来,赏给尚美人压压惊。”
不允尚盈盈推辞,傅瑶摆手命宫女扶她落座,且等外头查出个名堂。
方才那场变故,真如同疾风骤雨,打得人措手不及。眼下虽暂得平息,却因那佛灯之事未明,倒似阴云未散,愈发教人心中忐忑。
不多时,宫正司女官端着盏灯油,疾步匆匆地走入殿中,俯身下拜道:
“启禀皇后娘娘,奴婢等人已仔细查验过福华殿中佛灯。在残存灯油之中,确实验得掺入旁物。”
李宫正将灯盏微微倾斜,显露出其中灯油,朗声解释:“此物名唤紫苏油,与青锡石屑相混,便可使灯火于暴雨之中不灭。”
两相怪事皆真相大白,果真并非什么天降异象,而是有人暗中作祟!
众人心中悬着的石头算是落地,可随即又升起新的疑窦。一道道目光不由自主地在殿内流转,互相打量起来,心思各异。
究竟是谁,会特意取用此物,又使出这等阴损招数?
傅瑶面容含威,当即沉声问道:“李宫正,近日都有何人支取过紫苏?”
宫正司女史早有准备,闻言立马捧着一本内造监的支用簿册上前。李宫正接过后径直翻看,目光却忽地一滞,往贵妃身上瞟去。
这一眼虽快,却足以让殿内众人皆捕捉到。
柳濯月登时拍案,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些被冒犯的恼怒:
“都瞧着本宫作甚!”
“是,本宫前些日子的确叫人取用紫苏。可那是因着天热,本宫想着做些紫苏饮子解暑!难道这也有错儿不成?”
顾令漪闻言,顿时哂笑:“贵妃娘娘所言极是,嫔妾宫中亦曾取过紫苏做饮子。只是您忽然急什么?谁又没说是您干的。”
眼瞅着二人又要起争执,傅瑶只觉头痛欲裂,难得厉声喝止:
“行了!都少说两句。”
文蘅抬手轻抚心口,忽而低低咳嗽两声,这才柔声细语地开口,试图打个圆场:
“皇后娘娘息怒,贵妃与顾嫔妹妹也莫要伤了和气。”
“其实这紫苏,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什儿。”
文蘅语调温婉,徐徐说道:
“甭说各处小厨房里或许都备着些,便是行宫南边那片芳草圃里,也长着老大一片呢。”
“若是有人存心想用,随手就能采撷到,只怕……还真不好凭着这支用簿子,就定下是谁兴风作浪。”
紫苏委实常见,想要栽赃或是避嫌,都容易得很。
慧嫔凝神细听,微微颔首道:“文妃娘娘所言甚是。不过,倒也并非全然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