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姝色(116)
“少拿朕当傻子糊弄。”
“就算不提这回的事儿,你自打进府后这些年,背地里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晏绪礼眼神毫无温度,张口便直戳文蘅肺管子,几乎同她撕破脸皮:
“桩桩件件,朕不过是懒得跟你计较罢了。”
“别逼朕,不给你留那点儿体面。”
文蘅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一股寒气陡然从脚底直冲头顶,激得她手脚冰凉。
皇帝……皇帝都知道什么了?如若他什么都清楚,却一直隐而不发,是当真冷血到不在乎,还是留待日后一并清算干净?
瞧着文蘅恐惧含泪的模样儿,晏绪礼只觉得心烦难耐,霍地从桌边站起身,自上而下地睨着她:
“这是最后一回。”
“再有下次,你自己掂量掂量后果。”
说罢,晏绪礼再不多瞧她一眼,猛地一甩袖袍,阔步离去。
望着皇帝决绝离去的背影,文蘅浑身力气似被抽去,忽然一下子瘫坐在冰冷砖地上。泪珠子不停地往下砸,在裙面上洇出深色水痕。
明明没有证据的事儿,皇帝为什么不去质问皇后,偏逮着她来呵斥。这么多年下来,她到底哪里比不上傅瑶?
就傅瑶那个蠢物,主仆俩加在一块儿,都被她耍得团团转,又凭什么能稳坐中宫之位?!
文蘅再也忍不住掩面啜泣,喉间哽着团火,煎碎一身支离病骨,心头恨意如野草般恣意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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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盈盈同慧嫔、顾嫔待在一处,宴上顽得颇为尽兴,回到流萤小筑时,天边已铺满绚烂霞光。
见皇帝仍未回来,尚盈盈只当他要留在文妃那儿,便命巧菱替自己卸了钗环。
尚盈盈披散着青丝,欢欢喜喜地抱着帛枕,歪去软榻上等着用晚膳。
哪知还没等晚膳摆上桌,倒是先迎见晏绪礼走进来。
要知道大皇子正在病中,皇帝心情能好吗?
尚盈盈赶忙收敛笑容,从榻边起身,恭敬行礼:
“嫔妾见过万岁爷。”
见尚盈盈不着妆饰的清丽模样,晏绪礼心头温软,顿时松开一路紧皱的眉头,抬臂半搂着尚盈盈:
“坐回去歇着,起来作甚?”
尚盈盈却只扶晏绪礼落座,自个儿回身端来茶盏,请皇帝润润喉咙,这才软语询问道:
“万岁爷,大皇子如今身子如何?病可好些了?”
大皇子本就娘胎里带弱,这时候儿若一堆人乌泱泱地前去探望,反倒搅扰他养病。是以众嫔妃皆是口头探问,并不曾亲自去瞧过。
晏绪礼抿过茶水,又忍不住撑额,低声同尚盈盈说了两句:
“此番随来行宫的十数个太医,这几日皆守在那边 。昨儿刚换了新方子,也不知能不能见好……”
尚盈盈见状,便如从前在乾明宫一般,跪坐去晏绪礼身侧,替他按揉额角。
听晏绪礼言下之意,大皇子这病症,应当还有些日子要养。尚盈盈也不禁暗自叹息,绞尽脑汁地安慰皇帝。
知晓尚盈盈素来心善,这会子也不是惺惺作态,晏绪礼握来她手腕轻吻,忍不住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盈盈,从前同旁人有子嗣,是朕对不住你。只是那时候儿与许多兄长夺位,朕必须得有个孩子才稳妥……”
晏绪礼滚动喉结,知晓尚盈盈能想明白个中道理,克制地不曾宣之于口。
“虽说只是权宜后留下的孩子,但瞧他那么小一点儿……朕还是希望他能平安长大。”
见晏绪礼难过,尚盈盈柔肠百结,自个儿也跟着红了眼眶。
俯身紧抱住晏绪礼的腰,尚盈盈絮絮说道:
“万岁爷言重了,嫔妾明白,也知您为难。天家讲究多子多福,您合该宠幸嫔妃们……”
晏绪礼听得直闭眼,立马抬起指尖,抵住尚盈盈唇瓣。
尚盈盈只好乖乖沉默,心里却憋了一肚子话想说。
晏绪礼年纪尚轻,是顶着数位兄长拼杀出来的皇帝。他想坐稳皇位,膝下必须有子嗣。不然但凡有个万一,立马就会被兄弟叔伯趁虚而入。辛辛苦苦挣来的皇位,只能再次落入他人之手。
倘若说得再绝情点儿,大皇子连同六宫嫔妃,乃至皇后、皇贵太妃,都是他手中一个个筹码。如今他大权在握,兴许能渐渐舍去。但对当初的晏绪礼来说,每一张都是决胜底牌。
只是尚盈盈一直不知道,晏绪礼最提防的兄弟是哪个?
从前她以小人之心猜度,还以为是荣王晏绪禔,后来却发觉并非如此。皇贵太妃和荣王都是极老实的人,他们一心帮衬着皇帝。
见尚盈盈总拿眼睛觑他,晏绪礼拧拧她鼻尖儿,失笑问道:
“又琢磨朕什么呢?”
尚盈盈抿抿唇瓣,趴去皇帝耳边,小声问出心头困惑,而后又怯怯补充道:
“若是不能说,嫔妾便不问了,您别动怒。”
晏绪礼抱稳尚盈盈,听罢轻笑一声,没什么好瞒着她的,便大喇喇说道:“康王外家强悍,又曾养在先帝元后膝下,在众皇子中最是尊贵。他素来对皇位虎视眈眈,如今尘埃落定,也不见得能多消停。”
原来是他。
尚盈盈皱眉回想一番,隐约能对上脸儿,仿佛是个四十来岁的亲王。这倒也不稀奇,晏绪礼行九,算是先帝爷幼子。同序齿靠前的兄弟相比,差个十来岁也是有的。
“会很棘手吗?”尚盈盈咬唇询问,不安地勾着晏绪礼衣带。
她并非信不过晏绪礼,只是康王毕竟多活二十年呢,岁数也不是白长的。
晏绪礼对手下败将没什么好脸色,顿时嗤笑一声:“朕是不能残害手足,那就让他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到时再收拾起来,岂不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