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姝色(126)
“下回再遇见那起子拦路的,万岁爷可得走快些,不然嫔妾才不给您留门儿。”
晏绪礼忍俊不禁,连连答应道:“家里养着只胭脂虎,朕岂敢不快马加鞭?倘若回得迟了,可要遭狮子吼呢。”
尚盈盈闻言羞愤难当,借着帕子遮掩,悄悄啐他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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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圣驾回銮,宫里各处安顿下来,倏忽已是半月有余。
坤仪宫里却仍是一派沉寂,皇后始终没吩咐众人前来请安。
彤珠端着枇杷蜜露进来,眼瞅着自家娘娘还在倚着描花样子,气定神闲,半点儿挪窝儿的意思也无,彤珠这心里更是没着落。
她觑着眼色,往前凑了凑,轻声提醒:“娘娘,这都半个月了,您再不出去转转,只怕……”
傅瑶描凤尾的手微微一顿,眼皮子都没抬:“只怕什么?”
“只怕贵妃那边儿,愈发要得意忘形。”彤珠咬了咬唇,“奴婢听说,昨儿个瑶华宫里又是要膳房单做八宝鸭子,又是要尚服局赶制新衣裳,可真是卖炸糕的撩盖布,好大的牌子!不知该怎么耍威风是好呢。”
傅瑶听罢,这才搁下手中细毫笔,抬手扶了扶勒在额上的黑绒地凤穿牡丹抹额,长长吁出一口气。
“你当本宫是乐意把宫权拱手让人不成?”
傅瑶语声淡淡的,可一提起卞氏那个蠢物,便又忍不住想发火儿:
“先帝爷小祥祭礼,闹出那等泼天祸事,本宫若不赶紧摆出个引咎自责的样儿来,皇上也自会逼着本宫‘养病’。”
可话又说回来,这都过去足足仨月,连文妃宫里头那位大皇子,病都已将养妥当。皇后这“病”,也快该有个头儿了吧。
彤珠将枇杷蜜露呈到案上,心里禁不住直叹气。娘娘起初是被那卞氏气得肝儿疼,但躺养半月也就缓过来了。后头的事儿,才真正是往娘娘心尖儿上戳刀子。
瞅着万岁爷对大皇子那样上心,不仅亲自探视,还命御医轮守,赏赐不断。傅瑶坐在廊下晒着大日头,都觉得从里到外冒寒气儿。
枇杷露清润爽口,傅瑶却尝不出滋味,心里只一味发苦。
倘若自个儿膝下也养着位皇子,万岁爷是不是也能常来坤仪宫坐坐 ?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冷锅冷灶,做什么都提不起兴儿。
傅瑶愈想愈急躁,不由扬了扬下巴,声儿带了些不耐:“问问去,那尚美人怎的还没个影儿?忒磨蹭了。”
彤珠忙躬身宽慰:“娘娘且宽心,早已派人去传了。尚美人蒙您召见,自然要好生沐浴焚香,捯饬妥当才敢过来,免得在您跟前失礼。”
正说着,外头小太监已经一溜烟儿小跑进来,打了个千儿后低声通传:
“启禀主子娘娘,尚美人从昭阳宫过来了。”
傅瑶顿时收起不耐烦,扮出和煦笑脸儿,还特意捋了捋鬓边凤钗流苏:
“传她进来。”
不多时,尚盈盈一身杨妃色水绫袄儿,垂首敛目地进来请安:
“嫔妾拜见主子娘娘,愿娘娘凤体安康,长乐万福。”
瞧着尚盈盈娇艳水灵的脸蛋儿,傅瑶心里头顿时又翻腾起不自在,口中却愈发亲热得紧。
不等尚盈盈行全礼,傅瑶便抬手扶住她,将人按在跟前铺着软缎垫子的绣墩上。
“好妹妹,快坐下。到本宫这儿来,就跟回自个儿宫里似的,甭拘束着。”
尚盈盈顺势落座,心里对皇后很是警惕,脸上只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怯。
傅瑶又命宫女端来甜白瓷碗,里头盛着嫣红透亮、瞧着就喜人的烩红果羹:“尝尝这个,红果子酸酸甜甜,最是开胃解腻。今儿知道你来,本宫特意吩咐小厨房备下。”
接下来的光景,便是一番车轱辘似的嘘寒问暖,无非是问睡得可好?吃得可惯?万岁爷待你如何这般的老话。
“本宫痴长你五岁,打眼儿一瞧你呀,真跟见了自家妹子似的,心里头熨帖得紧。”傅瑶拉着尚盈盈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体己话。
尚盈盈听在耳朵里,却只觉粘腻发冷,像是长虫爬上腕子,伺机要咬她一口。
皇后问一句,尚盈盈便恭敬答一句,不多言才能不出错儿。
说了半晌闲话,傅瑶终于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尚盈盈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笑吟吟地问:
“妹妹自打在行宫伴驾,算起来也快四个月了吧?这肚里可有动静了?”
尚盈盈心头陡然一紧,适时垂下眼帘,指尖微微蜷起护在腹前,声音里透着羞赧与失落:“嫔妾福薄,一直未能有喜信儿,叫主子爷和主子娘娘失望了。”
“妹妹这是说得哪儿的话?”
傅瑶笑着拍了拍她手背,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儿。旋即,只见她从枕边匣子里,摸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药方子。
“这是本宫费了好些功夫,才从宫外得来的方子,”傅瑶将那笺纸往尚盈盈面前递了递,压低声音,“听说顶管用,不仅能助妇人坐胎,还能一举得男呢。”
尚盈盈忙欠身想要推辞:“娘娘这般厚爱,嫔妾实在感激不尽。只是太医院的吴御医,一直在替嫔妾调理身子……”
傅瑶却不由分说,径自将那方子塞进尚盈盈手里,眸光已隐隐透着不悦:“妹妹若是不放心,大可拿去叫吴御医仔细瞧瞧。左右是好东西,本宫还能诓你不成?”
这话堵得尚盈盈心口一窒,后背瞬间沁出层薄汗。知晓再推脱下去,便是不识抬举,多半要开罪中宫。
尚盈盈连忙起身,低眉顺眼地拜倒在皇后身前,声气儿柔顺地说:“娘娘言重了,嫔妾岂敢疑心娘娘?您赏的东西,自是天底下顶好的,嫔妾谢娘娘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