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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姝色(8)

作者: 野梨 阅读记录

这酸话夹着马蜂尾针儿,捅破了窗上毛头纸,便一字不落地扎进太监值房里。

刘喜躬腰站在条炕边,一面替来寿打扇子,一面竖起耳朵偷听。

待窗纸上再无人影儿,刘喜这才将声调捏得轻细,满脸好奇地问道:

“干爹,那位玉芙姑姑的靠山是谁啊?”

适才金保作势要打人的时候,刘喜在旁边亲眼看着,来寿腾地一下坐起来,提上皂靴便要出去阻拦。后来见金保识相,这才又靠回炕上闭目养神。

瞧干爹这么关心那姑姑,莫非是他多了个干姐姐?

听见刘喜问他,来寿掀开一只眼,见傻儿子一脸蠢相,又立马困得阖上,慢吞吞地答道:

“姜印忠。”

这倒挺稀奇,刘喜不禁在心里“哟”了一声。说起贵太妃跟前的姜总管,那可真是尊大佛。

“宫里头还有这么个人物儿?从前竟没听说过她。”刘喜细想了想,又不禁纳闷儿嘀咕。

先甭说眼下如何,就算论起当初来,贵太妃也是先帝后宫第一人。她既能搭上这条大船,怎么还能一直默默无闻呢?

今儿个这回笼觉老被打岔,看样子是彻底眯不成了。来寿睁眼晃晃脑袋,哼笑道:“她自己不爱出头呗。”

刘喜闻言却更是困惑,不爱出头怎么还来乾明宫?

似乎猜到刘喜在想什么,来寿头也没抬,只顾将鎏金柄麈尾别到腰上,还顺嘴扔下一道惊雷:

“这回?这回也不是她托人进来的,那是万岁爷钦点的她!”

“嚯!”

刘喜惊得一哆嗦,俩眼珠子瞪得像牛蛋,差点儿没扶稳来寿。

来寿睨了干儿子一眼,又半眯着瞧向窗前飞舞的细尘,没忍住打了个呵欠。算起来,玉芙和万岁爷的渊源,已经是去岁冬月里的事儿了吧。

那时候宫门都下了锁,玉芙一个人冒着大雪夜,替她那人微言轻的主子请太医。甭管是因为当初艳射白雪的脸蛋儿,还是那股忠心为主的劲儿。她能叫皇上记住,便是天大的本事。

既与万岁爷有大干系,刘喜也不敢往深里问,过了好半晌,才默默感叹道:“这姑姑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私底下可真了不得。”

来寿掀开茶碗漱漱口儿,心道可不是么?她那副好山好水,全藏着掖着了,难怪主子爷要搓火呢。本来要吃白奶糕,端上来却成了驴打滚儿,这谁能高兴?

扭头将茶叶渣子唾去铜盂儿里,来寿特地吩咐道:“咱家明儿要随主子爷去谒陵,你就留在乾明宫里看家,防着那个‘破烂儿’胡来。最好能同玉芙结个善缘,日后准少不了你的

好处。”

“破烂儿”说的就是金保。谁让他嘴巴里不干净,先在背地里骂来寿是“没寿”。既然如此,那他也别想叫什么“金宝”,就当个破烂儿得了。

听见干爹吩咐,刘喜立马浑身来劲儿,呵呵笑道:“多谢干爹提点,还是干爹最疼奴才!您就放心吧,奴才肯定把姑姑当祖宗伺候,叫她心里只向着咱们……”

来寿敷衍地点头儿,直到听见后面那句,忽然转过身,瞪眼笑骂道:“蠢东西,你自己要去当孙子,少拐带你爹我!”

一通神聊胡侃后,来寿也彻底醒了瞌睡,脑瓜儿重新灵光起来。

——玉芙若能回心转意,趁早改邪归正,那自然最好。不然万岁爷一火未平、一火又起,擎等着要烧死谁呢?这可不成,他得躲远点。

“小喜子,如今咱来了乾明宫,你也该好好儿历练,多在主子爷面前露露脸。等这次谒陵回来,干爹便让你进殿伺候。”

来寿拍了拍刘喜肩膀,脸上笑眯眯的,倒叫刘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没来由地发毛。

-

虽说是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大姑姑,但尚盈盈进宫日久,自认什么差事都能应付,心里并不发憷。

可底下人多半是生手,留给她们熟悉的时日,只有主子们去皇陵祭拜的三四天。

既担着姑姑的责任,尚盈盈索性下了大力气,从早到晚耗在茶房里,悉心调理手下宫女。

这日刘喜来到茶房外,便见尚盈盈肃着面孔,身前还蹲着个练端茶的小宫女。

八仙桌上摆着六七只白瓷茶盏,并一把乌黑油亮、七寸来长的戒尺。显然是刚带大伙儿练过,这会子酉时将近,才命她们散了歇歇。

“玉芙姑姑吉祥。”刘喜猫腰候在门槛上,笑模滋儿地开口请安。

抬眼见是刘喜,尚盈盈卸下严厉神色,浅笑颔首,示意他进来说话。

趁着刘喜还没过来,尚盈盈将宫女手里的茶盏移走,替她揉了揉酸疼的手臂,轻声道:

“方才你端茶时,手腕不稳,茶盏险些歪了。等到了主子跟前,你心里会更紧张。若不慎将这碗茶泼了,那可要挨板子、掉脑袋的。”

酌兰羞愧地红了眼眶,低声应道:“是,奴婢知道错了。”

玉芙姑姑虽然教规矩时很严格,但她从不无事发火,寻人撒气,私底下更是个温柔体贴的性子。难得碰上这么好的姑姑,酌兰悄悄觑了眼尚盈盈,忍不住哀求道:

“奴婢往后一定好好儿练,还请姑姑别恼奴婢。”

“我没恼你,”尚盈盈见状失笑,忙替酌兰蹭去眼泪,“你刚学奉茶,端不稳当是常事儿。可咱们伺候的是贵人,半点马虎都不能有……”

见刘喜已经靠来近前,尚盈盈也不再训孩子,只点到为止,又软声嘱咐道:

“今儿练得够久了,你去廊子里歇歇吧。记着别走远了,等会儿我再叫你过来。”